王行长每天回家都很晚,几乎天天晚上有饭局,王行长老婆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哪天王行长回来早了反倒不适应,还得给他准备晚饭。
王行长老婆已经退休了,按理说孩子不在家,老公也不需要怎么伺候,应该出去玩玩,到处旅游才对,她却整天窝在家里,除了去菜市场买菜,基本上哪儿也不去,她担心家里被盗,担心保险柜里的大量现金和金银财宝。
“我回来了。”晚上11点多,王行长嘴里喷着酒气回到家。
“又喝酒了,不是让你少喝点儿酒吗?”王行长老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没办法,陪省行的人吃饭,不喝不行,你去给我倒点水。”
“省行来人了?”王行长老婆起身给老公倒水。
“对,省行下来检查工作,会计部和风控部联合检查,呆了一整天。”
“给你水,我加了点蜂蜜。”王行长老婆端来一杯蜂蜜水。
“对了,家里还有欧元吧,你给我拿20万欧元。”
“20万欧元,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晚上吃饭,我听会计部张部长说,省行好几个人想竞争副行长,他让我抓点儿紧。”
“张部长的话可靠吗?”
“可靠,我和张部长从年轻时就认识,我们俩关系不错。”
“你想送给谁?”
“当然是送给李行长了。”
“省行副行长也不是李行长说了算,给他送钱有用吗?”
“李行长是说了不算,但是他推不推荐我也挺重要。”
“依我看,没有把握的钱就不要送,20万欧元也不是小数目。”
“你们女人懂什么?20万欧元一点儿不多,我先拿20万欧元试探一下。”
“家里的钱要留给王欣,王欣将来读研究生需要钱。”
“读研究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吗?”
“王欣将来要留在美国,不得在美国买房子吗?”
“让你拿钱怎么这么费劲,我当上省行副行长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好,我给你拿。”王行长老婆嘟囔着拿钱去了。
王行长老婆是个守财奴,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出门的时候还穿着十几年前的旧衣服。王行长给她的钱都攒着,不敢存到银行,就在家里保险柜放着,保险柜很大,有一半砌到墙里,里面装着成捆成捆的现金,金银首饰,还有十几张房产证。
“给你钱。”王行长老婆把钱装到一个信封里。
“是20万吧?”
“不放心你自已数。”
“不是不放心,钱数不能搞错。”王行长拿出钱数了数。
“钱数对吧?我睡觉去了。”
“好,你睡觉吧。”
“你也早点儿睡,明天还要上班。”
王行长和老婆不在一个房间睡觉,他们各睡各的,这个年龄段的夫妻,尤其是成功人士,更像是合作伙伴,孩子是维系夫妻感情的唯一纽带。王行长老婆与其说关心王行长,不如说关心王行长的钱,她把钱看得很紧,手里攥着王行长的工资卡,即便这样,王行长也有小金库,也有老婆不知道的房产。
第二天,王行长去省行找李行长汇报工作,汇报工作是一方面,探听副行长人选是主要目的。为了竞争省行副行长,王行长很早就开始做工作了,他是其中一个热门人选。
不知道为什么,副行长人选的事搁置了一段时间,很长时间也没有消息,也许总行要从上面派?等待是最焦心的,求而不得非常折磨人,尤其是王行长这种把仕途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他有点沉不住气了,决定主动出击。
省行大楼十分气派,位于金融CBD核心区域,巨大的玻璃幕墙,厚重大气的外形设计,建筑面积3万多平方米,门前摆着两个大型青铜狮子,造型庄严威猛,狮子镇邪,一只狮子张着嘴,一只狮子闭着嘴,表示吸纳财气。
银行大楼前一般都摆放狮子,也有摆放貔貅的,貔貅没有肛门,只进不出,放狮子的多,放貔貅的少,放貔貅多少有点守财奴的意思。
“行长,我是王广才,我到楼下了,您有时间吗?我一会儿上去?”在省行楼下,王行长给李行长挂电话。
“广才呀?你上来吧,我有时间。”
“行长,这段时间忙着去杠杆工作,没有及时向您汇报上半年工作,请您原谅。”一进门,王行长连忙说。
“你是有日子没来了,广才,坐下说。”省行李行长头发花白,戴着眼镜,身穿西服,系着领带,气质儒雅。
“谢谢行长。”
“喝水吗?”
“不喝,我早上在分行喝过了。”
“好,先说说你们分行的去杠杆工作吧。”
“是,行长,年初省行提出科技引领、创新驱动、转型求实、变革图强16字方针后,我们行认真贯彻落实省行要求,扎实开展各项重点工作。在上个月的去杠杆专项工作中,我们注意把握好力度和节奏,坚决清退一批僵尸企业,一共退出36家僵尸企业,同时,加强房地产企业融资管理,加大不良资产处置力度,用好用足省行下发的核销政策,腾出优质资源,支持实体经济发展。”王行长开始汇报工作。
“嗯,我在报告中看到你们行对房地产企业贷款额度比较大,累计贷款276亿元,长江华成集团一家就贷款76亿,长江华成集团的贷款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长江华成集团是房地产上市公司,公司业绩很好,贷款偿付能力很强。”
“房地产企业看上去红火,一旦资金链出问题,会产生系统性风险,我们一定要提高风险意识,强化风险管理,以信贷资产双提双降作为风险管理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压缩存量不良贷款,遏制新增不良贷款。”
“是,我们一定遵照行长您的指示,进一步加强贷款风险管理。”王行长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记。
“你们行上半年各项业务指标完成得怎么样?”
“上半年,我们行对公存款55497万元,完成全年任务的46%;法人客户贷款新增28326万元;完成全年任务的51%,其中:流动资金贷款新增5700万元、项目贷款新增22626万元;法人理财产品销售9000万元,完成全年任务的58%;银行承兑汇票签发2194万元,银行承兑汇票贴现2000万元,完成全年任务的52%;中间业务收入完成5206万元,完成全年计划的74%。”
“对公存款有点少啊?”李行长问。
“是有点少,我们下半年要加强对公存款工作,保证完成全年任务。”
“中间业务收入5206万,都是什么收入?”
“是理财产品收入。”
“什么理财产品?”
“啊,是代售光泰人寿保险公司保险理财产品收入。”
“收入这么多,一定要控制好金融衍生品规模。”
“是,行长,卖完这一批,我们下半年不再卖了。”
“广才,你们行的业绩在所有分行中位居前列,各项管理也不错,你的工作做得不错,应该予以表扬。”
“行长,我们取得的这一点成绩,都是在您的直接领导下取得的,和省行的大力支持分不开,我在工作中还有很多缺点和不足,政策把握还不够准确,业务能力还不够强。”
“你倒是挺谦虚啊!”
“不敢,不敢,在您面前,我就是一个小学生,感谢行长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培养和栽培,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王行长恭恭敬敬地说。
“广才,你今天来找我,除了汇报工作,还有别的事吗?”李行长老谋深算,王行长那点心思他很清楚。
“行长,还真有别的事,就是,就是省行副行长的事,我今年52岁了,在分行行长岗位上干了13年,我虽然能力水平有限,但是我还是想再往上走一步。”
“哦,你的想法我早就知道了,你在分行行长岗位上干了很多年,成绩也不错,我对你还是认可的,但是,省行副行长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件事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要由总行确定副行长人选,相信总行会全盘考虑的。”
“行长,这个副行长是由上面派呐,还是由咱们省行内部产生?”
“两种可能性都有,前一段时间说要由总行派,现在又有消息说从咱们内部产生,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关心这件事,无论是上面派,还是内部产生,都是在一个班子工作嘛!”
“行长,还是从内部产生比较好吧?我们都是您的部下,一定会听您的话,一定会和您保持高度一致。”
“话不能这么说,我快退休了,船到码头车到站,我不想管那么多了。”
“行长,您离退休还早着呐,再说,咱们行一两千人离不开您呐!”
“你这话说的不对,工作离了谁都能干,广才,你还有事吗?我一会儿要去市里开个会。”
“行长,我在您手下工作这么多年,没有您的培养,我当不上分行行长,我年龄不小了,再不往前走一步,年龄就过了,我想请您向总行推荐我,能不能成无所谓。”
“广才,不瞒你说,咱们行还有几个人想竞争这个位置,你们都是我的部下,我不好厚此薄彼呀。”
“行长,我和您认识时间最长,受您恩惠最多,总行我也不认识谁,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钱不多,20万欧元,麻烦您帮我做做工作,谢谢您了!”王行长站起身,从包里拿出装钱信封,双手放在桌子上。
“广才,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行长,20万欧元不算多,您帮我和总行做做工作。”
“广才,快把钱拿回去,你怎么能这么干呐!”李行长十分严厉地说。
“行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赶快拿回去,你跟谁学的这一套!”李行长一拍桌子。
“行长。”
“快拿回去,要不然,我让纪检书记过来了!”
“好,好,对不起行长,我拿回去,拿回去。”王行长吓得哆哆嗦嗦把信封拿了回去。
男人都想当官,都想出人头地往上爬,这可能和中国传统文化有关,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学而优则仕”的说法,仕农工商,仕排在第一位,十年寒窗苦读,只为金榜题名。
和中国人不同,非洲人、拉丁美洲人活得潇洒,有了钱就出去狂欢,以至于工资只能按周发放,他们以享受生活为人生目标,如果考虑到人生的短暂和无常,这也不失为好的选择,活得幸福比活得成功更重要。
王行长面如死灰从李行长办公室出来,认识他的人和他招呼都没听到,为了当上省行副行长,他好像着了魔一样,吃不好,睡不好,心里总有一块石头悬着。
王行长长得胖,为人和气,没有架子,一直给人以朴实憨厚的感觉,虽然能力不是特别强,群众口碑很好,不像他的几个竞争对手,个个以金融精英自诩,殊不知,王行长这些年一直在扮猪吃虎,表面上看有些呆傻,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金融行业经常和资本打交道,操控着几亿、几百亿、几千亿资金,金融人士越来越精英化,美联储理事会成员不仅在政府中担任要职,同时关联着控制美国金融业的七大家族。
“行长,我们回行里?”王行长坐在车上半天没说话,司机问。
“啊,不回行里,去乾源会计师事务所。”王行长停顿了一下说。
“好。”
乾源会计师事务所也在金融CBD核心区,离省行不算太远,开车一会儿就到。事务所规模很大,在金融大厦租了两层楼,下设15个审计业务部,还有资产评估部、工程造价咨询部、税务咨询部、技术标准部、国际业务部、法律事务部以及行政部等部门,雇员大多毕业于名牌财经院校,他们衣着光鲜,行色匆匆,都是业内精英。会计师事务所雇员不完全是金融财会出身,学工程建筑、法律、计算机专业的也可以去。
“赵主任,没打招呼就来了,不好意思啊!”一进主任办公室,王行长说。
“王行长,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请坐,请坐。”赵主任请王行长坐下,秘书端来咖啡。
“我刚从省行李行长那里过来,我被李行长批评了。”
“李行长批评你了?批评你什么?”赵主任看出王行长情绪有些低落。
“唉,可能是我没把握好时机,我汇报完上半年工作,问李行长省行副行长的事了。”
“李行长怎么说?”
“我请李行长向总行推荐我,李行长说行里还有人要竞争副行长,他不能厚此薄彼。”
“这话说的也对,然后呐?”
“然后,我拿出20万欧元,请他帮我去总行做工作,他批评了我。”
“钱退给你了?”
“当场就没要,赵主任,你说20万欧元是不是太少了?”
“是不太多。”
“赵主任,我该怎么办呐?要不我再送一次,多拿点钱?”
“王行长,有些事也不完全是钱的事,再说,之前你也和李行长小舅子见面了,这样吧,你要是相信我,20万欧元放在我这里,我帮你送。”
“那太感谢赵主任了!20万欧元是不是有点少,我回家再拿点?都是我家属舍不得,不让我多拿,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差一点害了我的大事!”
“20万欧元也可以了,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就这样吧,你等我的消息。”
“谢谢赵主任!事成之后,兄弟我必有重谢!”
“什么谢不谢的,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谢谢赵主任!”
从乾源会计师事务所出来,王行长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还不到最后一刻,他相信以赵主任和李行长的关系,自已的事还有戏,起码不能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