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的开端,是一处曾在祈婚女给我的记忆当中出现的大山,一个与我有着七八分相似,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山上拜别苍老的师父,独自一人下山走入了尘世当中。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下山,而十五六岁,又正好是灵动与好奇的年纪,她对山下的一切都感兴趣,像一只蝴蝶一般游走于田埂与官道之间,最终她来到了一座城池的前方。
望着高大的城墙与城门处来往的行人,她有些发愣,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世上竟是有这么多人的,天下,不是她与她师父的天下。
她畅行无阻的进入了城池当中,看着城内那一排排的房屋,一声声小贩的叫卖,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
不过从山下到城里的这段路不短,入城没多久她就有些腹饥,但下山时师父却没给她一文钱,她也不懂金钱为何物,更不懂买东西是要钱的,于是瞅准了一个卖包子的小摊,以为上面的包子是可以随便拿的,顺手就去抓包子,却是被小摊的小贩抓了个正着,她小手被一把抓住,挣脱不得。
“你这小姑娘,光天白日的居然偷包子?胆子太大了!”小贩恶狠狠的瞪着她,全然不因为她是个女孩子而有任何恻隐之心。
“我没偷,我就是拿!”小手被抓,她有些愤怒,气鼓鼓的辩解道。
“拿?你没给钱就不能拿包子!”小贩吼道。
“钱?”她顿时一愣。
或许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买东西是要钱的。
“这回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小贩松开了她的手,不耐烦的说道。
在山上时,师父只教她道法,以及做为祈婚女该有的行事准则,却很少提及到大山之外的事情。
此刻她有些迷茫,迷茫中又带着一丝惶恐,那是对未知的惶恐。
之后一连几天,她游荡于大街小巷,天为被,地为床,没人肯给一口吃的,也没人肯收留她住一晚,倒是时不时会有小混混看她长的标志,会起歹意,会打着诱骗的主意接近她,这时她总会吓得撒腿就跑。
她想上山回去找师父,但又记得临走时师父说的话:再见的时候,你我师徒二人也只是在黄泉路上共赏彼岸花,是宿命,是枷锁。
她不理解师父这话,她只知道,师父不让她在活着的时候回去。
她又累又饿,原本清丽白洁的小脸也变得乌七八黑,像是一个小乞丐。
一千多年前的那个世道,平常人家自己吃饱都难,何谈有人去接济她?
正应了杜甫的那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而她也不会去乞讨,若不出意外,不通世事的她再过几日就会街上的一具尸体。
但或者是真就应了她师父的话,是宿命,是枷锁,命运决定了她不会被饿死。
那是她进城第五天的深夜。
那天晚上的风特别大,特别冷,街上无人,她如幽灵一般游荡着。
而就在她要从一条小巷前面走过时,一道黑影带着一阵阴冷的风,从她面前呼啸而去。
她神色一震,这黑影分明就是鬼!
她在山上跟随师父学习道法,自然是可以驱鬼除邪的,见到鬼物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追上去,但几日来的饥饿却让她提不起半分力气,刚往前一步,脚下就是一软,直往地上栽去。
但也就是在这时,一只手突兀的从身后出现,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她扭头一看,却是见到了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年。
少年一身白衣,眉目清秀,因为未到二十岁的束冠之年,少年一头长发披散,却是让他的气质有些飘逸。
不过少年板着一张脸,一丝表情都没有,又给人以生人勿进的感觉。
而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桃木剑,很容易就能想到那从小巷中蹿出来的鬼物是被他给赶出来。
“没事吧?”少年看着她,不带丝毫感情的问道。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清秀的异性同龄,看清时的一瞬就微微的晃了些神,此刻听他说话才回过了神来,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她还是知道的,连忙挣脱了少年的手,低头回道:“没事。”
少年深看了她一眼,却是从衣服里面摸出来两个用布包着的肉包子,往她手上一塞,说道:“吃吧。此城不安生,吃完就离开吧。”
说完这话,少年也不等她反应,身子往前一冲就去追赶刚才那鬼物了。
其实少年近些日子都在城内抓鬼,多次碰到她,这才会拿出两个包子给她。
而拿着手上带着少年体温的包子,看着少年追鬼时的飘逸背影,她有些怔神。
或许,追鬼的少年,就是他给她的第一印象。
少年的背影很快就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了。
她低头看着两个包子,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大口大口的吃了,虽然还无法让她吃饱,但总算是顶了腹中之饥。
而在此城的另外一头,少年赶上了那鬼物,身上忽然间金光大放,速度暴增,一个闪身就冲到了鬼物身后,桃木剑甩出,一剑穿胸而过,鬼物在凄惨的叫声中爆散成为虚无。
“师父以前曾多次提到,对付鬼物,我本不该让它们直接魂飞魄散,而是应该先尝试沟通,驱散怨念,看是否有超度的可能,但我觉得,既然害人了,不如干脆除去,何必费力。”少年看着黑暗的天空,喃喃自语。
随即他衣袖一挥,转头离去……
可他却不知,鬼物害人虽罪恶难恕,但若任意除去,也违天意,他命中一劫,也由此而来。
而此刻,吃完了包子的她,恢复了些许力气,但茫然四顾之下,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过她想到少年追鬼的事情,想起师父曾说,邪祟在人间肆虐,常人家里有时会遭灾,这时候就需要她们这些学了道法的人,常人也会客气对待她们。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可以在城内替人除鬼,然后讨口饭吃。
她顿时就打定了主意,坦然的走进了旁边的小巷里头,席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