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遂很快找到了张昭的住处。
张昭住在一栋颇为宽大的民房里面。
民房的四周都是高过人头顶的围墙。
在民房大门门口,还站着四个青年壮汉。
四个青年壮汉,张遂都见过。
也都是张家主族之人。
准确地说,都是张昭的家臣。
所谓家臣,就是从家族里挑选出来,从小培养的死士。
平日里,这些家臣保护主家人安全。
到了需要舍命的时候,这些家臣必须毫不犹豫给主家人送死。
因为随时可能丧命,因此,家臣,通常而言,都没有家室。
不过,他们的生活条件,也要比家族里其他人好很多。
主家人有一口吃的,通常也会分他们一杯羹。
四个青年壮汉虽然不认识张遂,但是,显然,他们已经得到提醒了。
此刻,见张遂靠近,他们一边拔出兵器,快速包围上来,一边质问道:“来者何人?”
张遂陪笑道:“张遂,之前让衙役通报过,想要见家族长一面。”
一人伸出手,在张遂身上摸索了一番。
确认没有危险物品,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在前面带路。
不过,却没有从正门走进去,而是从大门旁边的侧门,一个只有一米八左右高,不到一米宽的小门进去。
侧门,是给地位低下的人走的。
于张昭这个家族长而言,家族里也没有人的地位比他还高。
家臣带着张遂进入侧门之后,指了下大厅道:“家族长在大厅里接近宾客,你在门口等候片刻。”
说完,退了出去。
张遂走到大厅外,在门槛右侧停了下来。
大厅里面有两人。
两个中年男人。
一个身材颀长,不苟言笑。
这便是彭城名门张家家族长张昭。
另一个身材瘦削,脸上堆积着笑容。
张遂是第一次见。
张遂出现的时候,张昭就注意到了。
朝张遂招了招手,张昭道:“你就是张遂?那个能够识文断字,想要在我手底下谋一份差事的人?”
张遂迈过门槛,快步进去,朝张昭行了一礼道:“是。”
张昭这才冲身旁的中年男子道:“严兄,你且稍等片刻。”
中年男子笑道:“无妨!你我兄弟,还这般客套?”
张昭嗯了一声,看向张遂道:“你说你识文断字,那我考你一考。”
“你读过哪些书?”
张遂道:“读过《诗经》《论语》《太史公书》,不过,都是略通大义,不求甚解。”
在这个时代,名门士族,都会努力挖掘并培养主家的孩子。
张遂所在家族,是彭城名门张家。
张家也有这个规矩。
在张家的祠堂,张家设立了一个私塾,聘请了一位教书先生。
主族的孩子,在十岁以前,都必须赶到祠堂的私塾,跟着教书先生免费念书。
如果他们在此之间展现出念书的天赋,便能继续免费跟着教书先生念书到十岁之后。
如果他们没有展现读书的天赋,家中又没有多余的钱资,十岁之后,便会被赶出祠堂私塾,不再念书。
张遂这具身体,就是十岁以前没有展现读书天赋的那一类人。
好在他父母早期还是有些钱资,一直花钱供他念书,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出头。
在名门士族眼里,念书出人头地,为官一方,永远是第一等的荣耀。
可惜,这具身体还没有成名,父亲就染上重病。
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的钱资都耗光了。
这具身体便辍了学,开始种地为生。
直到曹操为父报仇,大军压境,兵临彭城。
这具身体带着病重的父亲,和羸弱的母亲,跟着张家族人,被徐州牧带领将士从彭城押解到郯城。
途中,这具身体的父母和自己,都死了。
张遂由此穿越过来。
这具身体虽然念过几年书,却因为天赋不佳,后来明知道无法成才,也疏于努力,因此基本上将学过的诗书忘了个干净。
张遂穿越前,倒是学过汉末以前的一些诗书。
但是,从来没有学过完整的,都是语文课本上截取的片段。
因此,他只敢托词“略通大义,不求甚解”。
穿越过来后,张遂明白,这个时代诚信异常重要。
如果撒谎,被揭穿,不止这次找不到差事,将来恐怕也无法在家族里混下去。
所以,模棱两可一些,比较好。
张昭皱起眉头,一脸嫌弃。
略通大义,不求甚解?
不过是推搪之词。
这是分明没有读书天赋,早早被赶出祠堂私塾的废材!
一旁的中年男子见状,笑着对张昭道:“贤弟,不要着急,我再问问。”
张昭这才哼了一声。
中年男子对张遂道:“你既然不求甚解,那你还能记得书中内容?”
张遂道:“对于一些我自认为精妙的片段,我特意记过。”
中年男子问道:“哦?那你背两段来听听。”
张遂略微思索了片刻,这才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偕行。”
中年男子鼓了鼓掌道:“不错啊!你还会哪些?”
张遂又背了几篇《论语》。
中年男子笑着对身旁的张昭道:“感觉是谦虚之语。”
“这孩子,对这些东西很熟悉。”
张昭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能够熟练地背出这么多,的确足够证明“识文断字”了。
张昭略微沉吟了片刻,对张遂道:“你成家了没有?”
张遂道:“今天刚刚从官府那里领到了一房妻子。”
张昭道:“那这样,我这里缺一个书童。”
“我出门的时候,你帮我背东西。”
“我在家的时候,你帮我照顾身体不便的阿母。”
“我也没有多余的闲钱给你。”
“我只能保证,给你和你刚刚成亲的妻子每天两餐稀饭。”
“如果你愿意来,你先跟着我,待会送严兄出门。”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张遂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还能奢求更多?
能够和自己刚刚领到的女人一天两餐稀饭,已经足够了。
否则,只能忍饥挨饿了。
张遂忙感谢道:“谢家族长!”
说完,站到张昭身边。
中年男子站起身,对张昭道:“贤弟,时间也不早了,我得走了。”
张遂忙快步走到中年男子身侧。
张昭也站起身。
中年男子走了一步,又停下来道:“贤弟,你再考虑下。”
“如今,彭城张家就靠你了。”
“现在你只是一个茂才,官府发放给你张家的口粮很少,很多族人都要忍饥挨饿。”
“可如果你接受府君的任命,在他手底下任职,你就有俸禄,你们张家族人能够分到的口粮就会大大增加。”
“曹操和袁绍联军围城很紧。”
“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还不知道要围困多久。”
“如果持续下去一个月,官府发放给各大家族的口粮还要减少。”
“到时候,你们张家族人更是难熬。”
“可如果愿意为府君做事,郯城再怎么艰难,我们这些官员的家族子弟,都会最大程度地保证有粮食吃。”
张昭冷笑一声道:“难道严兄要我为了一群拖累而委曲求全?”
中年男子愣了下。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道:“一个家族是一个整体。”
“诚然,要贤弟为了家族子弟而委曲求全有些过分。”
“但是,为府君做事,又怎么算是委曲求全?”
张昭摇了摇头道:“严兄,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以为,陶谦没有什么本事。”
“虽然之前黄巾贼作乱,他有些功绩,但是,那都是他跟对了人,跟着车骑将军皇甫嵩的缘故。”
“没了皇甫嵩将军,他独立领军的战绩,你也看到了。”
“先是联合袁术,却被弱小的曹操打得溃不成军。”
“如今,更是让曹操兵临城下,抢占了大半个徐州,屠杀了十数万百姓。”
“尤其是现在,被曹操困在这郯城。”
“他连一个救兵都搬不来。”
“在他手底下为官?怕不是今天为官,明天城破,我就得和他一起坐大牢,甚至被屠戮。”
中年男子皱了下眉头。
他想要说点什么。
终究,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张遂忙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