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我……”安蘅心中似乎还是有些动摇。
男子继续言道:“姑娘的师父谢仪谢大人,若不是被皇帝派去边境,又何故会染上病疾,埋骨于远方……姑娘口中的先生,不也是被他亲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好像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
“在下说过了,姑娘不必知晓在下是何人,姑娘只需要知道……若是想要报仇,我们可以帮姑娘……”
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时间凝止住,只听得到她沉重的喘息和细微的抽泣。
过了很久,安蘅才缓过神来,眼角的血丝渐渐褪去。“为何要帮我?”
“不是我想,而是有人想要帮姑娘,更何况这个忙……也只有我们能帮……”
“有人……余公子?”
那人笑而不语。
“我们只撞见过一面,熟都不熟,他又为什么……”
“这,你可得亲自去问他了,在下不过也只是代人传话而已。”
“你……你们……有什么条件?”
那男子摇摇头,“没有条件。”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你们,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
“好处自然是有,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无需姑娘再答应什么条件。在下的话,姑娘亦可不信,可姑娘……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么?难道姑娘……就与其任人宰割么?不过倒也好,姑娘自可以回去安心地做自己的太医丞……一生亦是如此……”
当她的目光再度落回那人仍在笑着的唇角,竟令她有些悚然。
“姑娘当然可以再仔细考虑,在下在这里随时恭候姑娘。”
“不用考虑了。”安蘅直直注视着他眼前的那缕白纱,真想亲手摘下来,好一好看看这个人的真面目。“那我……要做什么?”
他只道了一个“等”字。
“等?”
“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还请姑娘回去之后,一切如常,继续待在太医署便好……”
“我回去不会被皇帝送去……”
“姑娘还不知道,那日,突厥的乌赞木知道和亲之事作假,当场大怒于庭,随后便扬长而去。他回去第二天,将此事告予突厥可汗毗达,毗达气急撕毁了和亲书,下令进兵。突厥连战大捷,如今已经攻至胜州了……估计皇帝现在正为此事头疼呢……姑娘亦不用担心,皇帝大概心中有愧,已下令特赦姑娘,重回医丞之位,还有不少赏赐以示慰问……”
“呸!谁稀罕他的赏赐。”安蘅心里当然无法原谅。
“姑娘能留在太医署,自然更方便些。若是有计划,我们定会提前告知姑娘,姑娘亦不要擅自动手,免得陷入火坑不好脱身。”
“好。”
“来人!”
刚刚那两个下人又推门而入。“公子,何事?”
“你们派一个人送安姑娘离开。”
“是!”
男子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也看起来和善许多。“眼下城中各路耳目众多,姑娘若是光明正大地从这余府正门走出去,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便不利于我们行事。我们会用马车送姑娘离开,只是姑娘需要……藏进车后面的草垛中……”
“好。”安蘅答应得倒爽快。
“他们会将姑娘送至城内的一家酒楼,那里人多嘈杂,更易掩人耳目……姑娘从那里便可自行回去。”
“谢谢,那公子告辞。”
“姑娘告辞,要姑娘委屈一下了。”
翌日,宣政殿上。
“北边的战事想必诸位爱卿都有所耳闻了,如今民间议论纷纷,民心不安,朕是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啊……”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揉着额头。
“还望陛下以圣体为重!”
“哼!为重为重,平日里也是这一句……还是先让兵部尚书给大家讲讲北边的具体情况吧,愚容!”
“臣在。”兵部尚书陆几识站了出来。“自北部战事以来,突厥犯境,我军将士奋勇抵抗,奈何北部气候严劣,加之寒疫肆虐,不战而亡者愈多,前线物资又吃紧。所以……安北皋兰、高阙、鸡鹿、鸡田、榆溪等州接连尽数失守,安北都护郭子滨将军战死。无奈,陛下以和亲之策对之,可谁料想被一贱民毁了计划……”
众臣本都低着头,兵部尚书说到这儿,便不约而同地看向皇帝。
李绎正闭目养神,也未见得阶下这一幕。
“突厥使者回去后便把情况禀报他们的可汗,毗达大怒,下令南讨。突厥一路连捷,又破我数个小州,眼下已……已已攻至……胜州……”
“胜州现在如何?”皇帝问道。
“陛下,胜州刺史最后的来信已是前日,现与我们断了消息……大概是……”
大概是已被突厥围了城,送不出消息。
李绎再问:“胜州刺史是何人?”
“回陛下,是谢抚谢九安。”
“谢抚……朕没记错的话,此人是陆爱卿一手提拔上来的吧。”
“是。”
“此人如何?”
“臣愿以性命担保,此人生性纯良,忠心无二,之前他在兵部做主事,多有出谋划策,这些陈侍郎也有目共睹。谢九安在将兵用计方面甚有独到见解,臣做侍郎时,臣的恩师前兵部尚书观其韬略,谓其有孙吴之才。故后来臣才向陛下举荐。”
“如今胜州情况未明,众卿以为如何?”
侍中李定后上前,“臣以为眼下之根本在于稳住突厥,就此言和,大不了再割他些土地,赠他些金银……”
“哼哼,李侍中这是什么玩笑话,稳住突厥,如何稳,如何言和?和亲书都被他撕了……现在突厥士气犹盛,岂会就此收手!好一个割地,老祖宗留下来的土地,又岂能轻易拱手让人,不知李侍中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收了突厥可汗的好处?”
“你……你……”李侍中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刚刚陆尚书说前线粮草物资吃紧,前些日子陛下不是下令征粮,征来的那些粮食都到哪里去了,粮又征了多少,这些……户部为何迟迟还没有上报?六部可不是花钱养着一群饭袋的地方!”
中书令魏径这番,可把门下、尚书二省得罪个遍。
皇帝眉头紧皱,“中书令此言,宁左丞作何看法?”
宁知泽不慌不忙,不屑一笑,“中书令怕是这高堂待得太久了,不经世事,不知道下面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今年本就旱年,雨水稀少,百姓家里收入甚微,颗粒无收者亦多,许多地方已是饿殍当道,自己的口粮都没有,又哪里来上缴的粮食?而边事紧急,等待不得,臣便让户部直接向陛下禀报,这些,陛下也是知道的。中书令身居高位,不管不问,如今又反过来指责别人,倒是可笑……”
“你尚书省……”
李绎实在听不下去,龙颜盛怒。“够了!朕召集诸位不是光让你们动动嘴皮子,更不是来看你们相互推诿、嘲讽暄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