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长桥隔开湖面,荷叶随晨风波动。
漫步的学生,轿车,自行车,还有运货的师傅、环卫工,在桥上往来。
过了桥,顺着飘香金桂所指,走进樟树渐密的南街,再穿过街边一溜的店铺——什么电竞酒店、汽修、钟表铺、通讯营业厅、牙医诊所、火锅店、清真拉面、奶茶店、蛋堡锅盔烤肠豆筋摊子……
就到了大学南门。
“哎哟、哎,大爷!”
老保安回头瞧见扎着马尾的工装小妹从校内跑来。
“不好意思哈!货落了一包,掉桥头路口了。得亏让人找见了。”
“没事没事儿!找着就好!重不重呀,要找人帮忙不?”
“不用,咱搬得动!谢谢大爷!”
她骑上三轮车,在酒店前头停下把车放好,朝眼前的外卖小哥走去。
“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服化道呗。”外卖员故作散漫地瞄着四周,小声说道。
“拿着。”
女人把兜里的磁卡递给阿雨。
“还挺俊。”阿雨端详着id卡上的男生。收好了卡,阿雨把车上的一箱泡面抱给女人。
“找人问过了。社团活动下午第二节。老师姓唐,很受女生欢迎。”
“没别的?”
“没时间。你朋友怎么办。”
“看情况吧,你等会咋办?”
“校里还有很多杂活,有的是借口。”
“行。里头见。”
……
铃声响起,学生们走出教室。
“唐老师?”
“哟,这不是三班的秦可嘛!刚下课哪?”唐老师和善地笑着说。
“嘿嘿……您还记得我呀。”
“那当然!你们这年纪就和花儿一样,多打眼呀。唉,可我瞧你,好像有心事?”
“我……我也不知道咋说。”
“没事儿,好孩子,咱进去坐着慢慢聊!”
两人坐进教室。唐老师把胳膊盘在桌上、身体前倾,一副认真倾听的架势。
“我最近吧,老是做梦。”
“好事儿呀!别是犯桃花了吧?有男票啦?”
秦可脸颊微红,轻轻点头。
“我也不知怎的,老是梦到坐在一朵大花里。一只蜜蜂,好大的蜜蜂,递给我梳子和镜台。我就对着镜子梳呀、梳呀……接着镜子里就变了!变成我和阿雨在奶奶的花店里,还有阿雨带我出去玩,还有我们到处吃好吃的,还有……对了!还梦到他跟个呆子一样,不停念叨着什么‘基于……情况’、‘存在异常’之类的怪话,被感冒烧坏了脑子似的。”
“阿雨?”唐老师笑着问道。
“啊!就、就是我男朋友啦。”
“嗨,我当什么事呢!叫你阿雨多陪陪你!保管一周就见效。”
“可是,可是……”秦可突然有些沮丧。
“我有次看见他一个人,进了酒吧,就是建民大街的那家!我后来做梦,老是梦到我们站在大街上,阿雨就在我眼前,任我怎么喊他,他头也不回地就进了酒吧。”
“哎哟,好孩子,不哭不哭!没准儿他就是偶尔消遣呢。”
“可阿雨他从来不喝酒。”
“安啦安啦。哦对了秦可,帮老师个小忙好不好?告诉同学们:下午的课我来不了啦,王老师代班。你不是爱喝酒吗?别喝醉咯。”
……
“劝你一句,小子。”环卫工模样的女人低身扫地,冲面前靠在墙上看书的学生说道。
“说。”
“结合你分享的情报,秦可有问题。”
“我当然晓得她有问题。你啥意思?”
“下不去手就让我来。”
“啧,我有那么蠢?!现在关键是秦可的立场,看她到底是金盏菊的人还是无辜被卷进来的,你着什么急?”
“巧合到这种份上你还觉得是后者?你自己都说了,感冒的时候把你那些‘研究发现’全说漏了嘴,又只有她在场,那还能怎么?金盏菊涉猎广泛,他们可不只是酿酒的,常年乐于收藏些什么奇人异士,所以才会盯上你。”女人望着教学楼上的时钟。
“……”
“还有时间,我听说下午活动换老师了。我走了。”
“我说——”
阿雨重新抬起头。
“喝了那种酒的人,怎样确认主宾关系?不然丧尸什么的请人吃饭?”
短暂沉默后,女人开口道:
“‘酒’分为两种:‘白玉’和‘缪斯’。喝下前者成为梦境主人,喝下另一种便是客人。另外向金盏菊入会前有个规矩:必须客人先喝,主人再喝。”
“……性状上的差别呢?”
“颜色都透明,差别在于口感和气味,差不多是现实里的白兰地和苦艾。怎么?”
“你的醒酒药只能在梦中生效?使用时是否可能受到梦境主人的影响?”
“不是,但在梦中喝下最安全,和‘酒’不同,醒酒药的作用比较粗暴。梦境主人拥有对梦中物品的处置权,前提是他意识到那个物品的存在。”
“最后一个问题:堂先生是否有同伴?”
“以我之前对他现实里的接触,一般没有。这个人胆小得很,谁都不信,但又极其自大。但不排除秦可是。”
“我有个想法。醒酒师,我们得试一试。”
……
许姣容从朦胧中醒来,手中正举着油纸伞,眼前是烟雨如画的江南水巷。行人们三三两两。
“你总是喜欢这样的大姐姐形象,美丽的小姐——”
女人看向酒楼上穿着华丽的公子哥。
“你也总是喜欢莫名其妙地站在高处。”
“不这样的话,怎么把你一览无余呢?嗯?比如你一不留神!漏出的疑惑神情:噢哟,他怎么也在这里?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呵。”
公子满意地咳了咳。“小姐,我们无非是想要拉那个毛头小子入伙。还是可以好好谈谈的嘛。”
“说得真轻松,我和你们的账可不只是争夺人才。”
“那看来是暂时没得聊咯。我有个提议:要不要问问她的意见?”
顺着公子弯腰摊手的方向,一条硕大的白蛇在楼阁间肆意冲撞,掀起瓦楞、砖石和木料。人们惊惶逃窜。
白蛇发现了女人。她嘶吼着张开血口袭来。
女人跳躲到房顶上,白蛇扑了个空,扬起烟尘。趁着白蛇还没回过神,女人抽剑准备刺向蛇身。
白蛇突然开口,声音幽长却又有些虚弱:
“许仙……许仙……在哪……”
女人刹住脚步。
女人记得自己叫许姣容,许仙的姐姐;白蛇由爱生恨。这样的故事下,再结合“秦可下课就回寝室休息了”的消息,还有阿雨提供的信息,她反应过来——那条白蛇就是秦可。
楼上的公子捏着茶杯,面露不快:还想看一出亲友相残的好戏来着——要是“许仙”因为姐姐杀了白蛇而和姐姐反目成仇,那该有多好看!可惜了……
不过许仙露面得太晚了些……那小子在哪?
哼。就算不爱喝酒,如果知道女友喝下了这种玩意,还能干坐着不成?已知比较安全的“醒酒”手段都是在梦中生效,想救女孩怎么也得进来再说。就看那女人到底向臭小子透了多少的底……
不过女人的表现有些可疑,公子端起茶杯,细细琢磨。按理来说遇到这种险境,女人应该下重手自保的。“醒酒师”有这么大慈大悲?
也罢,加点小插曲。公子一个手势,女人手中的佩剑化作干粉消散。
“真够不要脸的!”女人冲公子喊道。
“嗯哼,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女人回头,飞来的蛇尾来不及闪躲,女人被重重地扇进墙院。艰难起身,她从衣服里掏出小玉露瓶;刚想喝下,小瓶也像佩剑那样化成碎粉。
“上次会面你的小把戏我可都记着呢,来都来了就别着急走嘛。”公子笑着品茶。
“我说美丽的小姐,”公子放下茶杯,得意地说道。“要不要聊聊那个毛头小子的去向?”
“聊你……大爷。”女人强忍疼痛地支起身子,咬牙道。
“唉……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搞得这么僵呢?我其实很想和你交个朋友来着。可惜喽。”
雨水滴答,雨势渐急。小小的丁香花瓣无力支撑,随水飘零。
白蛇咆哮着冲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