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空城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从这里上去！
洞窟之上，是蓝天。
天蓝蓝，白云悠悠！
洞窟外面十几米外，那只猴子像人一样，盘坐在草丛里。
它一会儿闭上双眼，一会儿瞪大双眼，像人一般克制住自己，双手在小腹前摆了一个姿势。
一会儿，又换了一个姿势。
好似学人，有模有样。
倪空城不知道这一切！
浑身的疲乏已经到了极点，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他有过这种感觉。
身体饿到极致，眼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能再等——
倪空城浑身一震，拼尽全身力气跃起。
他已经疲乏到极点的身体，在他拼尽性命的一博之下，不可思议的恢复了气力。
他双手抓着旁边草丛，跃身而起，从洞窟跳了出来。
洞窟中，一条九尺长短的，比成年鳄鱼还大许多的壁虎，抬起头，看着倪空城在最后关头，跳出了洞窟。
它的眼皮眨了一下。
本来十字星一般的瞳孔忽然变作漆黑一片。
它转动四肢，又爬回了原来黑漆漆的洞窟。
黑暗之中。
磷火点点。
全是人类，猛兽留下的森森白骨。
它粗壮的四肢踏过去，许多骨殖破碎，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一切像梦一样。
前一刻，瞌睡，麻痹，疼痛，无力，困乏，就像涌来的巨浪，随时会将倪空城淹没。
这一刻，他精神抖擞。
饥饿感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满足。
好像刚刚吃了两斤羊肉，喝了两大碗肉汤……
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流动，感觉充满了力量。
他看到了那只猴子。
那只猴子也看到了他。
“啊——”
倪空城在心里怒吼，我要干死你这只猴子！
他直对着猴子冲过去。
“吼！”
猴子心里纳了闷了，怎么那怪物没有吃掉这个小东西？
猴子跳起来，抄起旁边的大石头对冲了过来。
倪空城转了一个方向飞奔。
刚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跑了三步他便反应过来。
这只猴子体型巨大，自己打不过这厮。
这厮还抓了石头当武器！
自己什么武器没有。
逃命要紧。
“嗷，嗷，嗷！”
猴子大吼大叫。
它忽然发现，这个该死的小不点，跑得比自己还快！
这不可能啊！
“嗖！”
猴子把手里半个磨盘大小的石头扔了出去。
石头从倪空城身边呼啸而过。
倪空城惊出一身冷汗。
幸亏猴子准头不行，这石头要是落在他的身上，只怕他立刻原地升天。
倪空城开始迂回逃跑。
猴子一边怪叫一边寻着倪空城的逃跑路线追击。
很快，两人跑到一处空旷的草地。
也不是空旷。
是这里的草丛好像被收割机收割了一样，遍地草叶，矮了三尺。
看看周围，这里格格不入。
倪空城只是愣了片刻，便决定了一个方向逃命。
猴子也穿过了草丛，看到眼前的草地，微微愣神。
任谁，正在一米高低的草丛飞奔，忽然间来到这个地方，都有些诧异。
方圆约莫一里的草丛，只剩下突出地面的十几公分。
茬口崭新，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汁液的味道。
草丛缝隙已经看不到地面，全是细碎的草叶！
什么名堂？
猴子脑子还在转圈，眼睛看到远处的倪空城，它长啸一声，追了过去。
轰！
前面不远处，响起了一声雷鸣。
倪空城看过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猴子用眼睛扫了一眼，什么也没发现。
它继续追击倪空城。
在这个地方追逐的两人，同时发现了这一人一猴。
两人中其中一位是持剑道士。
另一位却是一位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胸前两朵白云，十分醒目。
这个少年跑得很快，道人只是看了一眼，已经确定。
这个少年，开了气机。
那只猴子，也开了气机。
野兽开了气机，便不是野兽，而是妖兽！
另外一边，借助符箓，身影飘忽不定的红衣人也看到了倪空城。
以他的眼光，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两人在这一处空地追逐。
倪空城听到的雷鸣。
其实是红衣人放出的剑气，与道士长剑的对撞。
这两人都是高妙境界。
一位一伸手，就是门板大小的剑光。另外一位，身体纵出，在空中便不见身影，只见剑光如虹，纵横飞行。
心剑，剑之大。
拙剑，纵剑！
两人看的见少年和猴子，少年和猴子，却看不见极速移动的两人！
曹利人身体一晃，化剑而出。
到了纵剑这个地步，拙剑已经强过普通心剑。
这一次，他终于挡住了在一棵大树下现身的红衣人。
他身体一抖，三尺剑当头砍下。
红衣人的身体才才凝实。
看着迎面而来的剑刃，对方不但没有惊恐，反而咧嘴一笑。
两人第一次照面。
红衣人披散一头黑发，络腮胡须，满脸沧桑。
这人年纪在四十左右，国字脸，眼睛明显的一只大一只小。
身上的红袍，胸口两朵云纹。
他开口笑道。
“剑之大，身体装不下！”
拙剑有境界之分。
第一步，拙剑学者。
入门:捉剑人。
日日修炼剑法，锻炼身体。气机出现，便到了捉剑人境界。
身若翩翩飞燕，我能行中捉剑。到此才可以修炼下一层拙剑。
第二步:剑者。
师长赐予，或者自己锻造剑胚。大部分修炼拙剑之士，在这个地步，都会选择重剑。
盖因重剑对于下一步的拙剑提高，起决定性作用。
具体分为三关:提剑一尺，身前三尺，剑盘回环。
过了这三关，就会进入剑士境界。
运剑人。
这一关只有两步，重新铸剑，为自己的宝剑加持。
宝剑炼成，第一步便是增剑。
提炼宝剑的第二个功能。
据说，有高手可以在这个阶段，打造宝剑大满贯功能。
增剑之后，便是运剑人的终极变化，人剑一体——纵剑！
心剑与拙剑相对。
拙剑必须有剑。
心剑，心就是剑！
心剑第一层，有两个叫法。
一个叫剑气生，另一个简单，称呼为剑一。
各个剑派，都有秘法，促使心剑学者在学习中，产生一枚心剑种子。
在剑气生之前，称呼心剑学者。
两者的基础，在第一步完全一致。
都需要气机。
气机这种东西，缥缈难解。
这是凡人与修行者的区别。
没有气机之前，凡人。
有了气机之后，修行者！
拙剑出现气机，气随身走，用以御器;心剑出现气机，气随心生，用以生剑……
所以他们看到倪空城后，都会关注一下。
这是个苗子！
气机是修行者的基础！
大部分修行者，被师父或者接引人带入门派，接受正规枯燥的训练，进而出现气机。
并不是所有进入门派接受训练的人，都可以产生气机。
所以，各门各派，对于引进门内的弟子，都有三六九三重时限。
三年突破气机考验，上上之选。
六年出现气机，是门派基础弟子。
九年出现气机，资质末尾。
原生状态，能够出现气机，这种人，所有门派都定义为天才。
曹利人和红衣人各自看了倪空城一眼，两人心中各自有小九九盘算。
曹利人率先出击。
他预判了红衣人的出现。
纵剑而至，一剑斩下。
红衣人预判了曹利人的预判。
他和众师弟前来终南山，两人组队。
自己的师弟前去挑战曹利人，他趁机打开太极观当年的封印。
当看到那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他便知道。
自己师弟败了。
剑道之争，败了就是身死。
他一路游击，用的只是两把虚剑。
他等的就是这一个机会。
心剑剑一。
先是有剑气，接着便是剑大。
剑大分为:
剑之大，剑鞘装不下。
剑之大，身体装不下。
曹利人是纵剑！
纵剑又怎样？
他站在树下，面带冷笑。
“剑之大，身体装不下！”
这是虚剑与拙剑不同之处。
一道门板大小的剑光忽然从红衣人头顶冲出。
“轰！”
三尺长的剑，与门板大小的剑撞在一处。
“嗖！”
曹利人的身体飞了出去，在草地上翻滚。
虚剑烟消云散。
红衣人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他伸出右手，剑指一点，一把小一点的虚剑呼啸而出，紧追曹利人。
草叶横飞，曹利人的身体在不断滚动。
虚剑呼啸，草叶与之相撞，尽成齑粉。
眼看就要到曹利人身上！
倪空城只看到一道闪光。耳边雷鸣一声。
就在身边不远处。
正在奔跑的他禁不住停下脚步。
猴子也看到了。
它不是人，没有那么多心思，看到了倪空城停下脚步，大嘴一咧，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倪空城还在发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猴子跃起来，双臂伸展，毛茸茸的两只大手，一左一右拍向倪空城的脑袋。
这一下如果得手，倪空城必然魂飞天外。
一道强光一闪而过。
冷冽的气息擦着倪空城额前头发。
几根头发断裂，在风中飘荡——
一只粗壮的带着寸许长黑毛的手臂落了下来，在草地上翻滚。
鲜红的血，洒满草叶。
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好像贴着面颊，吹过来一阵锋利的风！
“嗷……”
猴子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
它不但损失了一根手臂，而且，另一只手掌断了两根指头。
这只猴子不是普通猴子。
它能为山洞中的妖兽引来猎物换取报酬，能够像人一样炼气……
只一瞬间，它便知道自己处于危险境地。
它一边嘶吼，一边扭头逃命。
一道门板大小的光芒忽然而来。
倪空城的身后，冷风吹过。
曹利人的身影出现在倪空城前方。
他的道袍是蓝白双色，有些陈旧。
陈旧的有的地方，蓝色已经没有那么明显。
倪空城看到他的背影，紧张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他从小就知道。
山的那边，有一座道观。
道观之中，有一位道士。
这个道士，一直保护他们的山村。
道士在他眼前消失！
一声嘹亮的响声忽然响起！
就像传说中的玄鸟在天地间发出鸣叫！
已经到了眼前的门板一般的强光，忽然间粉碎。
曹利人再度纵剑！
倪空城瞪大了双眼——
他第一次发现——
眼前的空无一物并不是空无一物，眼前起了一道一道涟漪，破开了一个洞！
这一刻，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许多年后，倪空城进入纵剑，他火箭一般的提升速度，谁说，不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一剑！
曹利人击碎虚剑，纵剑而去。
片刻过后，另一道身影从一侧树林跳起来。
他轻飘飘的，好像全身没有重量，他踩着地面上已经没了草叶，依旧倔强挺立的草茎飞行。
倪空城认为，他就是在飞行。
他呆呆的站在草丛中，旁边不远处，一只带血的猴子手臂。
他看着远处的红衣人，像一只大鸟一般从身边飞过。
红衣人飞过的时候，看着他，给了一个微笑。
他的微笑真的不好看。
倪空城知道他在微笑。
他也笑了笑。
然后，他飞走了！
倪空城心中，忽然有一个想法。
如果我能像他一样飞起来，那多好！
这个念头，就在这一刻，深深扎根在少年心底。
他恍然惊醒。
一地草叶。
草叶之中，一个孤独的少年。
倪空城捡起地上的猴子手臂。
柴刀丢了，攒了一年的钱换来的黄杨弓没了，捡了一只猴子胳膊。
卖钱是指望不上了，拿回去最起码可以给母亲炖汤。
他抬头看着天空。
天依旧是蓝的，不过，没有他在哪个洞窟当时看到的那么蓝。
带着一种从没见过的颜色，粉不粉，红不红。
流云依旧，不是单纯的白色，反而带了一层晦暗。
太阳暗淡。
有些云彩边缘，被阳光照耀，带出淡淡一条红色边缘。
就像一副被人描了红色的线。
看的人心头压抑。
远处的山林，扑簌簌飞起群鸟。
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群鸟。
画眉在叫，喜鹊在叫，老鹰在叫，乌鸦在叫……
远处的青山，在轻微晃动！
倪空城摇了摇脑袋。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控制不住的摇动。
脚下的地面，在抖动！
倪空城跳了起来，他差一点摔倒。
地震——
他扛着猴子的胳膊，寻了一处方向就跑。
跌跌撞撞，好像喝醉酒一般。
道爷呢？
道爷呢？
不是道爷是首阳峰的守护者，只要他老人家在，这里，不可能出现地动吗？
他一边奔逃，一边想到！
在山的另一边，五十六观的地面忽然裂开。
从高空望下去，山腰忽然变成了一张大嘴。
大嘴张开，一口就吞了整个五十六观，然后，缓缓闭上。
“轰轰轰！”
巨大的声响在这个时候才响起。
原来五十六观的地方，地皮还在不断抖动。
观门口的树木被带动。
就像瘦小孱弱的牙签，倒塌，折断，破碎。
一道地火冲天而起。
喷出十余丈，一道扭曲的身影从火光中冒头。
隐隐约约，是个巨大的三角形。
“当！”
天空之上，一道光忽然出现在模糊的三角形身影正上方，与它重重撞击。
喷泉一般的地火，瞬间向四周飞溅。
火花灿烂，青烟蒸腾，即使在这个下午，依然发出靓丽的光芒。
曹利人回来了！
纵剑无距，快意无边。
一道门板大小的剑光追来。
那道细小剑光一个回环，转到了巨大阴影后面。
门板大的光芒直接撞在阴影背后。
“哞！”
怪物一声怒吼。
地面如同波浪一般抖动起来，怪物近处的土地一块一块隆起。
远处，又是一道门板大小剑光飞来。
一道未到，另一个方向，又来一道。
“铛铛铛！”
接连三声炸响。
曹利人的身影忽然显现。
他全身道袍，破烂了许多地方。
右手道袍破裂，布条垂落，手臂已经完全裸露。
他的手里依旧握着剑。
他的身体在不住顺着隆起的地面后退。
双脚划出两道沟壑。
他仰着头，脸色，耳垂，血一般红。
他左手的剑指，鲜血淋漓。
呼！
面前的阴影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水桶粗细的身体正从地面冒出。
面对曹利人的方向，黑油油一色的毛发，它低着头，三角脑袋上没有其他器官，只有一张嘴巴。
它的脑袋猛然垂下来。
嘴巴上的皮褶在一层一层展开。
地龙伴随地火。
它的脖颈处的皮肤，开始隐约发光，透亮。
曹利人剑指一划。
一道剑芒冲天而起，顶在了地龙的脖颈处。
它的脑袋根本垂不下来。
“嗖！”
旁边一道门板剑光再次而来。
这一道剑光出现。
另外一边，一道剑光正在隐约成形。
曹利人双脚跃起。
重重跺脚！
随着他的身体跳起来，剑芒消失，地龙的脑袋垂了下来。
曹利人的身影慢慢虚化。
一把黑剑冲天而起！
狠狠的撞在地龙的脖颈处。
呼！
地龙的身体被这把黑剑撞的飞起。
远处的红衣人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
简直难以置信。
在他的注视下，地龙庞大的身体忽然变得笔直。
巨大的身体，就像一根树立的柱子。
柱子倒了——
向着他飞来！
这已经不是纵剑了？
这是纵剑！
先将剑纵起来，借助剑的力量，将地龙也纵了起来！
没有人能躲过这一剑！
剑之大，身体装不下的红衣人，也躲不开这一剑。
如果这是拙剑——
红衣人无法形容！
他分开双腿，举起双臂，双手同时捏出剑诀。
双手举天！
他仰起头，张开嘴巴！
一声呼啸。
没有啸声。
只有一声剑鸣！
金铁交鸣，从他口腔传出。
他的口里，喷出了一把小剑。
就像小孩子的玩具。
只有三寸长短。
他吐出这把剑。
他身上红色的长袍哗哗作响，充气一般的肿胀起来。
红衣人的脸庞也充气一般的鼓了起来。
两道门板一般的剑光交叉，挡住了地龙的身体。
他吐出的剑，从口里慢慢飞出。
离开红衣人头顶三尺，忽然变作一道闪电，冲天而起！
心剑法剑！
种子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