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来得太突然，霍涟辰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口红酒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愣了两秒后，霍涟辰将口中的红酒吞下，放下酒杯，拿起一旁的餐巾在唇边按压了几下，随后绅士地冲关雁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这期间，关雁秋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虽然霍涟辰的一套行为都很行云流水，但一开始片刻的怔愣还是被关雁秋抓到了把柄。
“你不想知道我是为了谁受的伤吗？”
霍涟辰再次骇首，“自然想。”
关雁秋笑了笑，将酒杯拿起来，看着里面因为颠簸而荡漾的红酒，缓缓开口。
“江云松。”
霍涟辰呼吸一滞。
“他叫江云松，他是，我的师父。”
这个称呼出口，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关雁秋不自觉就陷入了一种感伤的情绪。
她在“师父”这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就将视线转回到了霍涟辰身上。
仿佛是想在这上面再次找到破绽。
果然，霍涟辰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只是幅度很小，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就察觉不到。
他伪装得真好，关雁秋心想。
她低下头，幽幽地开口：“他离开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当时他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糖葫芦，我特别开心，缠着他说了很久的话，一直到他实在不得不走了，才安静下来。”
“我跟在他后面送他下了山，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我眼前，我还是依依不舍地在山脚下待了很久。当时我记得很清楚，他虽说平时喜欢穿浅色衣服，可那天却跟往常不同，他穿了一身极其出尘的白衣，比月光还要白上几分。”
关雁秋的思绪随着话题越飘越远，她看着红酒杯，仿佛里面的不是酒水，而是簏鸣山。
“我一直在等他，直到他说好的回山的日子到了，我从早上等到晚上，还是没有等到他回来。”
“我担心得要死，却也不知道去何处寻，直到我想先下山撞撞运气的时候，却发现回来的山路上出现了他的身影。”
说到这里，关雁秋突然看向霍涟辰，问道：“你猜怎么样？”
霍涟辰从刚才在她提起从前的时候，心就不自觉地揪了起来，他双手满是汗渍，只能偷偷藏在桌子下面，狼狈地擦在自己今日精心搭配的西裤上。
此刻面对关雁秋的眼神，他心脏跳到快要戳破胸膛，“砰砰”跳动的声音快要把自己说出口的话给覆盖掉。
他嗓子干涩，似乎用了极大的勇气才敢回答她的问题。
“怎么样？”
关雁秋对他的反应却像是浑然不觉，她垂下眼眸，用一种十分悲泣的声音开口：
“的确是他回来了，可是明明是他，我却看着丝毫不像他。”
“为什么？”
这个说辞是霍涟辰始终没有想到的。
什么叫，是他，却又不像他？
当时的确是自己回去的，他记得。
关雁秋沉了口气，继续说道：“师父他是仙人，从来是一副不染尘埃的模样，可那天，他洁白无瑕的衣物却变得破烂不堪，上面鲜血和污渍交织，身形不稳，近乎是拖着身躯才走回来。”
“我当时吓坏了，以为那不是师父，可不是他又是谁，那张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样貌，还有他看向我时独一无二的眼神。最重要的......”
关雁秋的语气顿了顿，她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再次开口时，声音带上了不可忽视的哽咽。
“最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临走时答应给我带的冰糖葫芦。”
两行热泪瞬间从关雁秋眼里夺眶而出，她泪眼婆娑地看向霍涟辰，问：
“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当时竟然害怕，不敢认他。”
霍涟辰心中疼痛不已，他看着面前快要碎掉的女孩，用尽全力按捺住自己心中想要为她擦掉眼泪的想法，最后轻声开口。
“他不会怪你，甚至见到你开心，都不会想到这些。”
“是吗？”关雁秋说，“那我更坏了，在我害怕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只是见到我的喜悦吗？”
她眼泪流得更凶了，深呼吸了一口之后，关雁秋擦了擦脸上的泪，随后继续说道：
“我当时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在反应过来了之后就冲他跑了过去，可是他不告诉我，只是冲着我笑，把手里的糖葫芦给了我。”
“随后远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也就是瞬间，空中烟雾弥漫，红光漫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受到师父推开我的手，跟我说让我赶快回去，在观里带着不要出来。之后他就又消失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关雁秋悲伤的眼睛里泪水源源不断，还在断断续续说着。
“从那以后，我就出了山门，开始找他。一开始，我只是顺着他从前说过的下山路线去找，可是一无所获，我去了好多地方，找过许多师父的朋友，甚至跟他不对付的人。但依然没有消息。后来我就开始想别的办法。”
她缓了缓，将泪水擦干后盯着霍涟辰，说道：
“既然阳间的办法不成，那我就用阴的。”
霍涟辰震惊地皱起了眉。
紧接着又听到她说：“那么多年，我在大江南北中拼凑出了他消失的真相。当年，被镇压在簏鸣山下的上古凶兽作乱，他作为簏鸣山的主人有责任去镇压凶兽，却被好友坑害，只能用自己的真身镇压。”
“仙体被毁，仙魂被破，最后只剩下一丝精魂被丢弃人间。”关雁秋咬牙切齿，“我发过誓，一定要将师父在人间的精魂找到，只要能找到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我去了阴间，用了半身修为，换了一个，让他能在人间投胎转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