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姗看了眼站在外面的人，露出非常诧异的表情。
是密度试验室，那个盖了钢戳的女人，上次虞姗捡到了小册子，知道她的名字叫薛波，三十五岁，风华正茂，和周珉关系匪浅。
也是给李康主刀的研究员。
她为什么追到剧组来？而且，她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我是星际密度研究所主任，也是孙老的学生，莉莉娅，可以请你下楼喝一杯吗？”薛波是典型的鱼儿红牧民长相，一双浅栗色的眼睛，细长如月，脸型偏短宽。
莉莉娅是她在研究所的代号。
孙虞姗退开几步，展示房间里面的大露台，“想喝什么，咖啡，鸡尾酒，三炮台？我都可以给你做。”
大露台风景很好，吹着晚风，孙虞姗给薛波做了一杯酥油茶，还做了一盘孜然羊腿，两个烤锅盔。
薛波品尝后，很吃惊：“你手艺很正宗。”
孙虞姗“嗯”了一声：“你找我有事？”
前世，她对薛波几乎毫无印象，从不过问周珉工作领域的事，她只关心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而老公另一个世界的门，她连门把手都不曾摸过，也没资格摸。依附者最重要的姿态，就是收敛贪心。
“我知道你跟周珉在冷战。”薛波抱歉地笑笑，“只好我亲自过来取我的证件了。”
“啊……”孙虞姗讶然。“给我发个信息就好了，不至于还让你专程跑一趟。”
薛波拿到小册子后，叹了口气：“以我对周珉的了解，他就是想让我专程跑这一趟。”
“啊？”孙虞姗更震惊了。
“你最近，想他了没？”
看来薛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拿证件一事，试探孙虞姗的态度来了。
孙虞姗有些心虚地喝着茶，回避这个犀利的问题。没有刻意不去想，但脑海中一直徘徊着那个告别的画面。周珉抱着她上了星际高铁，隔着玻璃，她看到李康消失于宇宙的黑暗之中，回来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工作的时候也难免浑浑噩噩的。
经过这件事，他们好像突然互相看清了彼此。
关掉了滤镜，看见了对方最丑陋最自私的那一面。
整个行程六个小时，星际高铁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周珉开了几个紧急会议，没有刻意避着她。就是想让她知道任性妄为的代价，和她偏执的愚昧是多么令人困扰。
自从实验室被袭击后，四方势力蠢蠢欲动，国际局势不太稳定。在那场星际暴乱中遭殃的一些西方国家，因为铁穹系统被击穿，早就成了一堆废墟。
分别的时候，周珉眼睛通红：“你摧毁了他的阿赖耶识。”
生命之初，便是阿赖耶识的种子，种子存储记忆着累世累劫的善恶业力。她制造的OMG只是无法取代李康的症结，正是由于这个核心，她没有办法为他植入人类的灵魂。
氮气仓不仅是保存李康的躯体，更加重要的是保存李康的阿赖耶识。但孙虞姗持有的观点和周珉完全相反，李康的阿赖耶识脱离地星，去了更高维度的空间。
脱离了铁穹系统覆盖的地星。
他自由了。
意识形态的分歧，就是彼此之间的柏林墙。
好长时间，他们没再联系。
孙虞姗心虚地喝了口茶，如果和周珉结婚是存储在她种子记忆里的因果业力，她确实无法轻易摆脱。哪怕是重活一次。
“最近，我没想……”说这话时，她的指甲陷入掌心。“我没想男人。”
“但是他的心已经被你搅乱了。”薛波咳嗽一声。“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了吧。”
她的手机放在包里开了免提，她什么态度，周珉全程能听见。
孙虞姗心里乱乱的，“是他说的分手，又怪我不负责？”
“要我说，情侣之间，偶尔吵架也很正常。只不过，有些人的感情是越吵越好，有些人性子拧，吵上一两次就崩了。你是属于后者，跟那个倔老头一样。”
“你就不能主动哄哄周珉？”
孙虞姗被问住了。
主动哄他？
这辈子，她好像一次也没有过这种离谱的操作。
想到从前她当着他的面主动脱衣服，硬挤出那种讨好他的表情，生硬而不失毫厘地挤眉弄眼，都要浑身起鸡皮疙瘩。
太俗了。
她不是后悔嫁给他，而是后悔怎么就变成毫无价值的庸俗主妇的？
“薛波姐姐，你觉得我有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的能力？还是说周珉他单纯地，只想睡我。”
薛波紧张地捂着包，没想到会引出这道送命题。
她擦了擦后颈的汗：“我要是男人，我也想睡你。比起那种虚无缥缈又短暂得要死的爱，生理性喜欢不是更实际、更长久嘛？”
孙虞姗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她对周珉是「生理性喜欢」。
无论上辈子这辈子还是下辈子，这一点都无法更改。
但是——
她无法忽略内心的感受。那种创伤，那种挫败感，那种自我折磨和东非大裂谷一般的情绪内耗，那种期待一次次落空，那种被冷落，被人拿来和白月光做比较的窒息感和被炙烤的疼痛，是不可能轻易输给这种「生理性喜欢」的。
那样深刻的生命体验，只会停留在我依旧喜欢这个人，但我不会再傻到跟前世一样毫无保留地付出，直至失去自我了。
她要勇敢跳出这个框架，绝不重蹈覆辙。
“或许谁都可以，但唯独周珉不行。”
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后，她自己都呆愣住了。
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竟然得出了一个这么荒谬的结论。
薛波还是死死捂着包，一副急不可耐要去上厕所的憋尿的表情，那包仿佛就跟她的膀胱一样，捂得很紧。
“冷战期持续得再久，柏林墙也总有被推倒的一天。虞姗，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周珉他是真的很在乎你，不然不会让我过来的。”
“他让你来的？”
“也不算。他的一点小手段罢了。你不会觉得幼稚吧？”
孙虞姗头有点晕，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朝门口走去。
“他在乎我，也要求我听话乖顺。可是我没办法如他所愿。你回去可以告诉他，当时我缺钱才和他在一起，恋爱他可以不谈，但是钱不退。”
薛波表情遗憾地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房门又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