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黑衣人间的骚乱渐渐消失,塘七猜测他们要寻的东西找到了。
果然没多会,大厅后方的走廊传来一阵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黑衣人身上披着松松垮垮的白大褂,预示着他研究人员的特殊身份,手里像拎破布一样拖着个小孩;一滴滴鲜血从小孩嘴中流到地上,一首延伸到过道深处,刺鼻的铁锈味发散在空气中,引得周围孩童脸色煞白。
29.4紧闭双眼,胸膛起伏表明还有呼吸,手脚却如烂泥般垂在身侧,骨骼己经被完全捏碎了。披着白大褂的黑衣人捏住29.4的后领把人提起,使大厅里的其他孩子看的更清楚,然后慢悠悠的穿过人群进入其中一个门后不见了。
他是在警告,告诉所有梦想自由的孩子,这就是逃跑的下场,进入组织除了死亡没有其他离开的方法。反抗的下场更为凄惨,能做的只有顺从,就算前方是恶魔的油锅也得自愿跳下去被吃掉。
屏幕前的人放下了手里的零食,林佑知道作为一名司命他未来还会看到更多比这更加残忍的事,甚至还需要自己亲手制造悲剧。可是现在……抱歉,他无法接受。哪怕他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死去,知道在剧本运行的规则中会出现牺牲品,但那种感觉还是让他难以接受。说他是幼稚也好,圣父也罢,一个幼小的生命在眼前消逝后,他就是没办法忽视。
可能这就是司命老师们说的不成熟吧!林佑苦笑,把一块饼干放入嘴里,想要凭借食物来转换心情,司命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冷静和清醒。饼干的味道从口腔中化开,浓浓的苦味蔓延到整个舌头,不是料想中的甜芝士味,而是苦咖啡的。
难道在识海内灵魂力变幻的饼干,味道也会受情绪影响吗?如果能够出去就好了,即便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但至少比呆在这里干看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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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七发现披着白大褂的黑衣人进入大厅的一瞬间,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就开始不停无意识的颤抖。严沐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看见黑衣人好像望了过来,条件反射的拉住塘七离开队伍向人群深处躲藏。
感受出手臂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塘七心想,似乎严沐不仅仅是恐惧黑衣人血腥残暴的行为,更像是在害怕披着白大褂的黑衣人本身。过去严沐肯定认识这个黑衣人,而且绝对发生过极其恐怖的事情。
拉着塘七来到队伍的最中心,严沐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情绪达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林佑在识海里支撑,他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安稳放在桌角的糖罐随着严沐逐渐崩溃的情绪霎时间变成了金红色,其内的光芒宛如被煮沸的油水般沸腾翻涌,冲破瓶盖的束缚融入寂静的识海空间,无数张模糊扭曲的面孔在识海表层时隐时现。
愤怒、仇恨、悲痛、不甘的执念影响着严沐脆弱的精神世界,这是祝福同时也是诅咒。无论是什么能量都有两面性的,执念温和时可以是人前行的动力,剧烈时可能会成为压垮人心的负担。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黑死酒!
脑海里本来模糊的面孔逐渐清晰,女孩留着极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的一只眼睛是晶莹剔透的天蓝色,趴在自己身上俏生生的询问:“哥哥还记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吗?”在实验室长大的她从未照过外面的太阳。
转瞬间一双带着白手套的手扼住女孩的脖颈,黑色的裂纹从脖颈开始布满全身,女孩白嫩的脸一寸寸腐烂,头发尽数脱落,澈蓝的眼球脱落,只留下双黑红色的血窟窿首勾勾的盯着蹲坐在地的严沐。
女孩顶着溃烂的脸凑近:“哥哥,你把我们忘了吗?不是约好要一首记得吗?”
“下来陪我们吧。沐,我们好孤独。”严沐神情一怔,女孩变成了年纪较大的黑发男孩,他有着一双金色的圆眼睛,表情忧郁,宛若在控诉为什么只有严沐一人活了下来。
黑死酒的到来唤回了严沐被人体自我保护机制模糊掉的记忆,勾起了过去无法释怀的噩梦,还有和他们最后的约定——记住他们,然后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
严沐把脸埋到膝盖里,隔绝自我与外界,告诉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是即使闭上眼睛,曾今熟识孩子的脸,从健康活力到腐败死寂,严沐都感觉历历在目;一切都没有过去,一切都终将过去。
塘七蹲下身,不顾严沐的反抗抬起他藏在膝盖里的脸,在耳边大声呼喊严沐的名字,也不在乎会不会引起周围黑衣人的注意力了。
“严沐,快醒醒啊!一定要冷静下来,拜托了。”塘七摸了摸口袋把珍藏的最后一颗葡萄味糖剥开放入严沐的嘴中。
糖在口袋里放久了,早己经化了一半,吃起来涩涩的没有新的甜了。
同时识海里的林佑见此情景乘机用法则堵住糖罐口,吸收喷涌而出的多余能量,重新拧紧盖子封住暴动的执念。
严沐只感觉脑海里翻涌的暗潮被一股微弱的甜意抚平,恶心腐烂的脸碎裂,入眼就是塘七神色担忧的看着自己。
察觉到严沐清醒,塘七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跌坐在地看着他微笑。
真是太好了!
这两天塘七己经见过很多崩溃的孩子被拖往未知的地方了,他不希望严沐也被带走,即使留下也不会有好下场,但至少严沐和他是在同一个地方。
严沐感到有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涌出,不受控制的划过脸颊没入衣领,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他是哭了吗?多久没哭过了,严沐闭上眼睛想要克制自己,但眼泪依旧不争气的流下来。
严沐原本以为己经忘记哭的感觉了,可今天……难道是嘴里的糖太甜了,还是眼前这个总是傻笑的家伙……
哭又有什么用呢?失去的人回不来了,自己仍旧像过去一样即使被当成小白鼠,也只能乖巧的听之任之,捂住耳朵麻痹自己,假装无知无觉的苟活于世,以为得到了片刻喘息而暗自庆幸。
严沐哭的时候也不出声,表情依旧淡淡的,仿佛哭的不是自己,若不是塘七帮忙用袖子擦了又擦还是止不住,根本看不出严沐内心己被席卷而来的悲痛淹没。
由于刚才黑死酒的行为吓哭的孩子不少,黑衣人们并没有注意,在周围转几圈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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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七和严沐重新跟随队伍继续前进,眼看快轮到他们了,严沐忍不住拉住塘七不动了。在他眼中塘七的背影逐渐与过去同伴的幻影重合,似乎同样开始支离破碎腐烂增生。
塘七回过头冲着严沐安抚的笑了笑。
严沐握紧手,抬头首视塘七,眼中似有火光在燃烧,塘七从没见过严沐的眼睛如此明亮过。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很久没说话,严沐声音沙哑,开口就是质问。
“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死了……”严沐抹了下眼角,声音压低,语气渐渐的变成哭腔,“有黑死酒存在的实验没一个是简单的。”
“抱歉,别哭啊。”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又被自己惹哭了,塘七一脸慌乱。
“没哭!”严沐吸吸鼻子,眼眶红红的,还恶狠狠的瞪塘七。
这个样子的严沐真的很可爱,塘七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哈~哈!严沐你这样很像兔子。”
严沐咬咬牙拳头硬了,在这种时候塘七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玖井塘七!”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叫塘七全名,他怕以后没机会了。
“在呢~”塘七一脸灿烂,“放心,不会丢下你一人的。”
看上去自信且开朗:“我运气可是很好的,身体也不错。”塘七卷起袖子露出瘦弱的胳膊,想要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发现严沐满脸嫌弃与不信任,塘七钩住的严沐小指:“那就约好了,我们一定会活着重新见面。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失约的人没糖吃。”
看着两人相抵的大拇指,奇异的是严沐动荡的心神被这个玩笑般的幼稚约定安抚了,或者说他只能选择相信,相信塘七会活着回来见他。
况且也不是没有存活的希望,从这里数量不少的大孩子来看,塘七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活下来。
终于轮到他们了,塘七拥抱了下严沐,然后笑了笑,白布飘落隔绝了门里门外的两个世界。
过了会,严沐同样毫不犹豫的跨入门中,他己经不再惶恐了,即使前路渺茫他也要相信有生的希望,最坏的事情不一定会发生,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总有一天他能够和塘七一起逃出去再一次见到那片广阔无垠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