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遥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他想要抬起手去擦那张红糊糊的脸,可怎么也抬不起来。
“走……!”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失去了全部意识。
再次睁开眼,是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旁边还躺着个死死拉着他手的小家伙。
“皇兄!你醒了!”祁淮安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几乎是片刻就清醒了过来。
“我们是在哪?”祁遥声音哑得不行,他动了动,却还是只能维持趴着的姿势。
“梁王造反了,沈将军在前线和他们打了起来,我们现在南下避避风头,到时候再回来。”
祁淮安说着朝祁遥的背吹了吹气,心疼得泪眼朦胧:“皇兄,是不是好痛呀?”
祁遥歪头看着祁淮安被纱布包着的脸,心底一阵刺痛,“我没事,你的脸是不是也很痛,会不会留疤?”
他那时没看清士兵刀砍得有多深,若是祁淮安就此毁了容貌……他不敢再想。
明明他恨透了祁淮安。
那时为什么会出来救祁淮安,祁淮安又为什么要替他挡那一刀呢。
祁淮安捂住脸,不让祁遥看到纱布,他摇摇头,语调轻快道:“我一点都不疼!沈二说有疤才帅!”
“沈二?”祁遥皱了皱眉。
“就是沈将军的二儿子,我们现在就是由沈将军大儿子护送的!”
祁淮安说着有些兴奋,“沈二和我差不多大,皇兄昏迷这几天他没少安慰我!”
祁遥心里没来由升起些醋意,这是现在有了新玩伴?之前还说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跟他玩。
“沈大哥哥和皇兄差不多年纪,皇兄到时候也可以和沈大哥哥玩!”
“嗯。”祁遥闷闷应了一声,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和自己这种落魄皇子玩。
当时沈将军不就都不想管自己吗?在意自己的也只有这个讨人厌的小孩了。
祁淮安看出了祁遥的不高兴,忙趴到祁遥旁边,撒娇道:“不过我最喜欢和皇兄玩了,皇兄~”
马车随着军队兜兜转转南下,祁遥也见过几次沈槿初和沈清漓。
沈槿初温和疏离,沈清漓看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防备。
防备?自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有什么可防备的。
是了,他听见沈清漓告诉祁淮安,让祁淮安小心点自己。
父皇的血脉,只剩下他和祁淮安了。
谁又在意那种皇位呢?他不在意。
可祁淮安是怎么想的呢。
平时祁遥就呆在马车里养伤,军队驻扎休息时,他才会被抬出来照照太阳。
看着那和沈清漓嬉闹的祁淮安,祁遥目光越发冷漠。
等伤好自己就离开。
只是不知怎么的,祁淮安突然打了沈清漓一拳,两个小孩就此扭打成了一团。
祁遥想上前劝解,身体却没办法动弹,只能看着士兵将两人分开。
“蠢死了!祁淮安!到时候你被骗就是你活该!我以后再也不会帮你考虑你!随便你被人哄得团团转!”
沈清漓捂着脸,哭着跑开了。祁淮安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小脸脏兮兮皱起,泪花在眼眶中疯狂打转。
“过来。”祁遥有些难受,朝小孩招了招手。
祁淮安垂着头走了过来,抽抽搭搭地唤了一声:“皇兄。”
“痛不痛?”祁遥心疼得一塌糊涂,将手放在小孩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呜呜呜!”祁淮安一被安慰,瞬间来了劲,放声大哭。
祁遥手忙脚乱安慰祁淮安。
后来沈槿初领着沈清漓来道歉,祁遥才知道,当时沈清漓又在说他坏话,祁淮安气不过才动手打了人。
过了小半月,祁遥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开始回程。
梁王一脉被尽数处斩,朝臣重新逃了回来,只是先帝并未立下遗诏,皇位给谁?
祁遥和祁淮安并不关心前朝的争吵。
祁遥想走,可又有些舍不得这热情粘人的小孩。
祁淮安只关心皇兄的咳疾什么时候能好,自从伤好后,皇兄就生病不断,是因为就自己落下了病根。
他现在天天呆在祁遥身边,也不和沈清漓去玩了,生怕一不小心祁遥的病变严重了。
大将军沈九卿犹豫思虑了良久,才带兵拥立了祁遥。
祁遥刚开始的确是被赶鸭子上架,可权力真的太美好了。
从前的他软弱可欺,谁都敢踩上一脚,可现在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所有人都得在明面上敬他。
他喜欢这种感觉,哪怕朝臣世家对自己只是阳奉阴违。
处在高位,他对祁淮安这个弟弟更加疼爱了,甚至愿意每天浪费时间陪祁淮安去喂鱼。
原来在满足一切生活需求后,爱和喜欢是这么简单,他的生活需要这些调味剂。
可随着祁淮安长大,他听到越来越多改立祁淮安的流言。
不,他不允许!绝不允许!
不置可否,他的确把祁淮安当弟弟了,可祁淮安威胁到他了,威胁到他以前不在意的东西。
他对祁淮安的一举一动带了些审视,祁淮安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们兄弟间的地位和相处方式好像突然来了个调转变换。
后来,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在那些人的挑唆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杀害祁淮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自己一开始根本不在意那所谓的皇位。
直到绝望上吊前的最后一刻,他还记得祁淮安去边关的那个晚上。
青涩的少年,红着眼睛问他:“皇兄,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
那个眼神他记了很久,里面全是无助不甘,还怀揣着一丝丝侥幸与期待。
小小的少年,因为他的忌惮和怀疑被逼着离开了生活多年的皇宫,孤身去往条件恶劣的边关。
他对祁淮安有愧。
他只看物质拥有的,却忽略了一直环绕在身边的。
醒悟过来时他们兄弟已经回不去了,一段碎裂的感情,似乎只有死才能终结。
如果有下辈子,他希望他和祁淮安,能完完全全做一对普通人家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