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不久,北漠就全面开启了对大齐的进攻。凉州所面临的正是北漠大军的主力。自开战后,卢松毅每日征战不休,与林弗英的书信往来越来越少。随着大齐军队的节节败退,凉州逐渐有城池被北漠大军攻破。
卢松毅所在的姑射城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城破的风险也越来越高。
直至有一天,卢松毅与林弗英断了联系,他们最后一次通信时林弗英告诉卢松毅欧青禾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外敌入侵,她们身为碧云山弟子理当挺身而出,便离开天界山前往姑射城准备与卢松毅一同奋战。
只是,卢松毅在姑射城却迟迟未等到她们二人。他心急如焚,打听到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令他不安。到最后,他收到的消息全都是林弗英二人遇到北漠军队奋战不敌身死当场。
卢松毅不愿相信,他亲自前去查看,但除了捡到林弗英的佩剑外再无所获。他万念俱灰,却又收到洛州老家来信说他母亲身染重疾、命不久矣,他顾不得其他只得动身回乡。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有病在身是真,命不久矣是假。之所以这么着急将他唤回是因为顺宗皇帝气恼于世家与皇子的斗争导致大齐蒙受国难,下重手狠狠惩治了双方。
卢氏在这场风波中也难免受损,恰在此时,卢松毅这个在凉州大放异彩的卢氏子弟进入到了各世家的视线中。
顶级世家的郑氏家主看中卢松毅未来发展的巨大潜力,提出将郑氏女嫁给他。相应的,郑氏愿意帮助卢氏度过这次危机。
如此好事,卢氏求之不得。但卢松毅向来叛逆,卢氏家主担心他不愿配合只得出此下策。
卢松毅先是痛失所爱,又被亲生母亲欺骗,心如死灰。任由卢氏家主如何分析利弊都不为所动。
卢氏无法,只得再次从他母亲这边入手。结果就是卢母拖着病体以死相逼,卢松毅再如何桀骜不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去死,只得同意。
他一松口,卢氏和郑氏雷厉风行地为他举办了婚事。但是,卢松毅在拜堂成亲的当晚未入洞房,径直离开了洛州,回到凉州继续与北漠的对战。
但是,不管他如何表示不满,卢氏和郑氏的联姻已然成立。卢氏冉冉升起的将星成了老牌世家郑氏的乘龙快婿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齐。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侥幸在北漠人手中逃脱却身受重伤,正在村民家中养伤的林弗英的耳中。
那日,她与欧青禾两人在去姑射城的路上不巧碰上正在劫掠大齐百姓的一小队北漠士兵。她们看不过北漠人将大齐百姓当作牲畜蹂躏,忍不住出手相助,但她们二人面对一队北漠士兵还是力有不逮。
最终,她们二人强撑着为百姓们争取到足够多的逃跑时间后也不得不奋力逃生。只是,欧青禾大病初愈,体力并未恢复,在与北漠人缠斗多时后已是强弩之末。林弗英拖着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村入内疗伤。
但不幸的是,欧青禾那时已无力回天。林弗英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姐妹气息减弱直至消失,本就重伤的身体受此刺激更加雪上加霜。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依赖好心的村民喂饭喂药。
过了月余才勉强恢复过来,却又听到卢松毅迎娶郑氏女的消息。
林弗英的性情比欧青禾更为刚烈,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撑着病体将欧青禾的遗体送至碧云山。而后在碧云山姐妹的搀扶下再次前往姑射城。
卢松毅再次见到林弗英是在他经历了又一次的生死大战之后,他在战场上悍不畏死,身上多处遭重创,却也将敌方大将斩于马下,立下泼天功劳。
当卢松毅看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林弗英后,他不顾身上还未拔掉的羽箭跳起身来就要去拥抱她。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心上人心疼的拥抱,而是一柄冰冷至极的利剑。他这才想起他此前回乡到底做了多么混账的一件事。
卢松毅连忙请求林弗英听他解释,林弗英虽无比愤怒但也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卢松毅便从他获知她们受难的消息开始讲起,很是强调了他是如何受骗回乡又是如何被卢母以死相逼才被迫成亲。他甚至不顾羞耻地将未与新妇洞房之事说了出来,仿佛这样便能表现出他对林弗英的爱意。
林弗英冷冷地听他讲完所有事情,从头到尾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她在路上便派人详查了此事,得知的情况与卢松毅所言大差不差。
只可惜,卢松毅此时的情真意切早已无法再打动她。她来姑射城只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为欧青禾报丧,第二个便是与卢松毅一刀两断。
欧青禾的死讯的确让卢松毅很是伤感,但毕竟早有心理准备他很快就接受了。但林弗英要与他恩断义绝之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提出马上回去与郑氏女解除婚约,绝不会让林弗英受一点委屈。
但林弗英接下来问的几个问题却让他直接失声。
她问卢松毅,那位郑氏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应该被他如此羞辱?就算那位姑娘不觉得委屈,郑氏是否愿意放弃他这个将才?就算郑氏愿意放手,卢氏又是否愿意失去郑氏的助力,与郑氏这样底蕴深厚的世家反目为仇?就算他能为了她脱离卢氏,他又岂能真正摆脱他的生身父母?
他如此,九皇子也是如此。明明身后都有无法割舍的羁绊,却又不肯放手他们根本付不起代价的感情。看看她的师姐欧青禾,她被害得还不够惨吗?
林弗英绝不会容忍自己成为第二个师姐,所以她在将积攒在心中已久的愤懑之问宣之于口后就毫不留情地削发明志,表示她此生再不会见卢松毅一面。
卢松毅见她如此决绝又惊又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林弗英说得对,他的确付不起代价,他也无法真正放手。可他也做不出继续纠缠林弗英,让她名声受损之事,只能相对无言。
至此,林弗英要做的事情都已结束。她在碧云山姐妹的簇拥下干净利落地转身,返回碧云山闭关清修,此后再未踏出碧云山一步。
卢松毅从此一心为国为民,心中再无风月之事。不过,他还是将林弗英的话听了进去,此后并未再给郑氏女难堪,而是对其十分敬重,将家事全都交给她打理。只是,在郑氏女生了独子卢熙昭后,卢松毅便再未回乡,而是常驻凉州。即便他到泰和年间受封定国公,卢家迁至新京定国公府,他也很少踏足这座靠他出生入死、征战四方挣来的府邸。
只是当他年岁渐长,需要考虑后继之人时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他的儿子竟然已经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而且他的独子、长孙都是在郑氏这样的世家中成长,学文而不重武。
为了不至于后继无人,卢松毅难得动用了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利,将当时不过三岁的定国公府二公子卢明远带到自己身边抚养。他将卢明远带到了凉州,亲自教养他文韬武略。
卢明远自小在卢松毅身边长大,自然与其感情深厚。所以对卢松毅过往的这些经历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孩童时期尤其对卢松毅与碧云山女侠之间的恩怨纠葛最是感兴趣,缠着卢松毅和他的属下亲信讲了不少不为外人所知的故事。
这些都让卢明远对碧云山充满好奇,他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地方才能养育出让祖父这样的大英雄都为之倾倒的绝世女侠。
只是,卢松毅愧对于林弗英,在两人姑射城那一面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碧云山一步。
卢明远不能随卢松毅一起进入碧云山,他便想办法忽悠当时在凉州任职的蒋易陪他一起去。蒋易视卢明远如亲子,听到他的请求当即请假带卢明远到了碧云山。
在那里,卢明远第一次见到了卢松毅说过无数次的绿罗衣、青云佩。他还碰到了一个在碧云山山城里横行霸道的小霸王,便是宁阳公主也就是泰和帝登基后亲封的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欧胧儿。
欧胧儿的祖父欧青瞿正是欧青禾的亲兄长。欧家是西北一带传承数百年的兵器将作世家,世代与中原王朝合作开发各种神兵利器。因同处西北,与碧云山关系也十分紧密,几乎每一代都有欧家的女儿进入碧云山修行。
欧青禾便是她们那一代欧家送入碧云山修行的女子。她天资聪颖,深受当时的山主的喜欢,很快便被山主收为亲传弟子。她遇难后,碧云山和欧家痛心至极,在后面与北漠的对战中出了很大的力气,只为为她报仇。
大长公主对欧青禾的香消玉殒一直无法释怀,也对欧家一直心怀愧疚。便在欧青瞿的儿子长大之后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随后,两人之女欧胧儿出生,她长得与欧青禾儿时的模样如出一辙。当即受到了欧家、大长公主和碧云山所有人的喜爱,在大家的宠溺下欧胧儿自然养成了无比霸道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