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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嘉和纪事 > 第九十三章 中途遇拦

彭城郡隶属于徐州,与洛州的睢阳郡交界。

从睢阳郡城出发,一直向东南方向行进,骑行不到一天,便能踏入彭城郡地界。

随着队伍离彭城郡越来越近,卢明远却发现萧均衡的情绪越来越低沉和阴郁。

想想也是,萧均衡的父母同时命丧彭城郡,这里必然是他一辈子都不想触及的伤心地。

如今碍于皇命不得不再次回到这里,他心中自然不会好受。

只是,卢明远即便明白这些,他也无法开口劝解萧均衡。换做是他自己有这样的悲惨过往,说不得这会儿表现得比萧均衡还不如。

或许是感受到萧均衡情绪不佳,整支队伍在行进过程中都保持了诡异的沉默。

就连最耐不住性子的欧胧儿也一反常态,没有在路上跟自己的小姐妹们叽叽喳喳地玩笑,颇为安静地走了一路。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高度专注地赶路,以至于队伍的行进速度比前一日还要快上不少。

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萧均衡一马当先,率先越过了彭城郡的界碑。

彭城郡下设彭城、留、沛、方、萧等七县,他们最先进入的便是方县。

进入方县后,萧均衡和卢明远带领队伍,在官道上又马不停蹄地行进了半个时辰。

这时,冯胜和魏铉分别接到在前方探路的内侍和禁军传回的消息,说是距离最近的一处驿站前不久意外失火,整个驿馆被焚毁大半,至今尚未修复,无法待客。

如果继续赶路,到下一个驿站休整,还要再走数个时辰,估计要到深夜才能赶到。

与之相比,方县县城距离更近,再走个个把时辰就能抵达,届时城门还未关闭,可入城安歇。

冯胜和魏铉接到消息后不敢自专,便联袂找上卢明远,把情况告诉他后,请他拿个主意。

卢明远没怎么犹豫,很快就决定入方县县城休整。主要是考虑到萧均衡状态不佳,不适合再继续长时间赶路。

他拍板之后,冯胜便命人先去方县县城找当地县令,通报他们即将入城之事。

让方县县令接待倒是其次,关键是数百禁军入城必须得提前报备。

此后,卢明远便下令队伍朝着方县县城的方向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方县县城已经遥遥在望了。

这个时候,官道两侧突然冲出了数十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当地百姓。

这些人中男女老少都有,且都手无寸铁,看上去不像是山匪或刺客。

不过,即便如此,在两侧随扈的禁军将士立即向中间汇拢,将萧均衡、卢明远几人团团护住。

那些百姓面对禁军将士的长矛利刃,吓得连连后退。但又马上反应过来,你扯着我我拉着你,纷纷跪倒在地,把整条官道堵得严严实实。

跪下之后,他们便一边不停磕头,一边哭喊着:“青天大老爷们,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突然窜出这么多人,又是跪地拦路,又是哭喊求助,让萧均衡从对过去的沉湎中惊醒过来。

他看着眼前哭喊得涕泗横流,声嘶力竭的百姓,皱着眉头对冯胜说:“冯大人!去问问这些百姓因何故拦路?”

“是!”

冯胜下马,走到那些百姓面前,怒喝道:“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冒然拦路,还在这哭嚎不止?就不怕贵人降罪吗?”

他此言一出,那些百姓们吓得立马闭上嘴巴,再也不敢哭天喊地。

他们中看上去年龄最大的一位驼背老人,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着冯胜道:“大人息怒,我等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啊。若不如此,我们这些老老少少根本没有活路啊!”

冯胜不耐道:“废话少说!你们此举到底有何目的?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把你们通通送入大牢,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那驼背老人听闻此言不惧反喜,这从外面来的贵人们果然不一样。不像本地县衙的官老爷们对他们的冤屈听都不愿听,便把人打一顿扔一旁了事。

他恭敬地跪好,回道:“大人容禀,草民姓徐,今年已经六十有三,家住方县县城以西五十里的徐家湾。”

他又指了指身边的年轻人,说:“他们也都是徐家湾的村民,是老汉的后辈。我们徐姓一族世代生活在徐家湾,靠着村头的河湾和数千亩上好的良田,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是天降灾祸,嘉和元年的一场洪灾,不仅让徐家湾过半的乡民惨死,还毁了我们的家,淹了我们的地。

我的妻儿惨死当场,留下我一个鳏寡老人。要不是有同村的后辈们照应,老汉我怕是早就追随他们去了。”

说到伤心处,徐老汉忍不住哽咽落泪,搀扶他的年轻人也跟着默默哭泣。

冯胜回头到了一眼萧均衡,担心他会物伤其类,便赶紧出言催促道:“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讲你们有何冤屈便是。”

“是!是!”徐老汉连忙点头,用袖口擦了擦脸后,接着说道:“洪灾过后,我们徐家湾幸存的村民变得一无所有,只能等待朝廷救济。

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大家搜集的存粮都要见底了,还是没等来朝廷救济。

我和几位村老便选了几个机灵的年轻人去县城打听,这才知道朝廷筹措的赈灾钱粮根本不够,只勉强救济了县城和县城附近的一些村镇就用光了。

大家伙儿知道此事后又惊又怒,便联合了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一起到县衙讨说法。

但是县衙的官老爷们连面都没出,派几个皂吏出来,说什么上面没有下发赈灾钱粮,他们也没有办法。

大家自然不肯就这么被打发走人,就在县衙门口闹了起来。没想到县尉竟然指使手下人把闹得最凶的几个年轻人抓起来狠狠打了一顿。

打完人还放狠话,说是再敢在县衙闹事就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大刑伺候。

但那个时候家里都没米下锅了,眼瞅着就要饿死了,谁还管什么大刑伺候,大家闹得反而更凶了。

县衙的人见势不妙就去请县令,可县令死活不肯出来,

就这么僵持了两三个时辰后,县衙前突然来了几个打扮得很富贵的人,他们自称来自郡里的大族刘氏,愿意免费给我们这些受灾的村子提供口粮。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咱们也不敢信啊!可是县衙里那些往日走路都拿鼻孔看人的官老爷们,对着这些人却毕恭毕敬的。

官老爷们警告我们,说能得到刘氏的救济是我们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让我们老老实实听刘家人的安排。

我们想着听官府的话总不会有错吧,就跟着刘家人去城里的一家粮店领粮食。但是在领之前刘家人却拿出了一沓纸让每个人在上面签字画押。

我们都是些庄稼汉,便是认识几个大字也有限。他那纸上写的东西又多又难懂,读起来十分别扭。我们几个识字的人读来读去也只能猜个大概齐。

大致是说这些粮食算是刘家借给我们的,等洪灾过后,能种地了,再拿地里产的粮食来补还给刘家。这些大家倒也能接受,毕竟不能平白无故拿人家的东西不是。

可后面还写了一段话,意思是若是在期限之内没能还上欠的粮食,刘家就能把大家的地给收走。

这不是要咱们庄稼人的命根子嘛!我们这些年长些的人都宁愿不领这粮食,也不能日后丢了地。

可一些年轻人觉得不过是些粮食,遭灾的时候稀罕,灾情过了怎么也能种出来。他们觉得还是先活命要紧,看见白花花的粮食根本就走不动道了。是怎么劝也不听啊!

跟着来维持治安的县衙皂吏也在一旁劝我们,说什么刘氏是彭城郡数一数二的大族,豪富至极,才不会看上我们这仨瓜俩枣的。骂我们眼界太窄,不识好人心。

这么一来二去的,我们几个老的也没能坚持住。大家一起在纸上按了手印后,领了粮食回家。

靠着这些粮食,村里幸存的人算是活下来了。可我们都没想到,祸根儿从那时就埋下了。

洪水退去后,地里种的庄稼都淹死了,我们只能眼见着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绝收。

没了收成,还得把被洪水冲垮的房子给重新盖起来,总不能一直睡在野外吧?可我们连口粮食都难寻,又哪里有钱修房子呢?

这个时候,刘家人又出现了,他们说奉刘氏家主之令,要帮人帮到底。不仅给我们粮食,还给我们银两修缮房屋。

因为这些,大家伙儿对刘家人感激不尽。在刘家人又拿出那些纸让大家签字画押的时候,大家都毫不犹豫地印上了自己的指印。

谁也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年,补种的庄稼还没收获的时候,刘家人就态度大变,露出了真面目。

他们不停地派人上门催债。即便有人东拼西凑凑齐了欠的粮食和银钱,刘家人也不肯罢休。

他们拿出那些大家按了手印的纸,说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若是过了半年还未还清所欠钱粮,之后再还就得加倍。时间隔得越久,要还的钱粮越多。这跟放印子钱有何区别?

半年!这么短的时间,庄稼都没成熟,我们哪里还得起那些钱粮?这半年翻一番的,越往后就更还不起了。

刘家人说,还不起钱粮就拿地拿房子来抵。大家伙都不同意,便聚在一起到县衙讨说法。

这次,县令老爷倒是出来了,可他却当堂判定刘家无错。是我们这些刁民得了好处就忘情负义,赖账不还。

有了县令背书,刘家人更加肆无忌惮,一家接着一家地把村子里的良田占为己有。我们这些人只能成为刘家的佃农。

甚至有些日子过得艰难的乡亲不得不把儿女卖入刘家,骨肉分离。

这些年来,官府收的地税和刘家收的租子一年比一年高,除去这些,落到我们自己手里的粮食连养活一家人都不够。

日子越过越难,越过越苦。眼瞅着越来越多的乡亲被迫卖身为奴,前些日子更有上了年岁的叔伯为了省口粮给下面的孩子们活生生把自己给饿死。

我们去县衙告也告了,闹也闹了,可都没用。

大人,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求大人给我们申冤解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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