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大可不必言谢。”胥琰真诚地看着卢明远说,“你既然认我为挚友,我为你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卢明远笑了笑,没有继续在这些繁文缛节上纠结。
他转身坐下,执壶给胥琰添了一杯茶。
胥琰在卢明远的示意下坐到一旁,端起那盏茶轻轻抿了一口,赞道:“也只有大齐才能产出如此沁人心脾的茶。”
“知道你喜欢这些,所以我特意吩咐李伍其把这庆云楼珍藏的好茶拿了出来。”
卢明远看着平静无波的清亮茶汤,有感而发:“也不知我们还能安安静静地一起喝茶到几时。这世道怎么突然就这么乱了起来呢?”
对于卢明远的这个问题,胥琰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来。他只能含糊地说:“许是人心思变吧。天下大势如此,做好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即可。”
“也是!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卢明远也不是那类多愁善感的人,很快就把这些莫名的情绪抛之脑后,开始关心起眼前之事来:“我现在只希望修山在逃出城后,能尽快找到任玉瑄和金贺云,把沛县的情况告诉他们。”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胥琰接着卢明远的话说,“修山的能力有目众睹,我还没见他搞砸过你安排他做的事。
我更担心的是简郡王那边,我们在郡守府时安排去救援他的人手已经被冯大人手下的叛徒引入了深山,现在是不是已经走出来还不一定。
魏铉和冯大人也伤的伤,逃的逃。简郡王如今身在沛县刘氏,虽说能暂得片刻安宁。但高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也是世家出身,肯定了解怎么对付沛县刘氏对简郡王的庇佑。”
听胥琰这么一说,卢明远瞬间垮下脸来,无奈道:“我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简郡王那里只能靠他自己了。也不知道他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此刻,被卢明远和胥琰挂念着的简郡王萧均衡过得可不要太好。
他在那日出城遇到伏击,与冯胜和魏铉分散后,出于对沛县县衙的戒备,并未选择回到沛县县城,而是沿着相反的方向带着人一路奔逃。
他本想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寻机会派人跟冯胜他们取得联系。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无论躲到哪里,追杀他的人都能很快地找到他藏身的地方。
萧均衡虽然年纪不大,阅历不深,但常年侍奉在当今皇帝左右,让他不知不觉中也沾染了怀疑一切的毛病。
所以当他的藏身之处屡屡被人发现后,他很快意识到护卫他离开的这些人中肯定有奸细。
意识到这一点后,萧均衡便下令让所有人两两组队,出去探路或采买食物必须两人同行。
没过多久,他就察觉到在冯胜给他留的人中,有人有问题。确认队伍中有奸细后,萧均衡对所有人都无法给予充足的信任。
所以,在又一次被杀手追上后,他命令大多数人留下断后,他自己则只带了三人率先逃离。
而萧均衡所带的那三人,正是在他看来最有可能是奸细的人。
等到了一处山林之中,萧均衡让其中两人先去探路。等那两人走后,他趁剩下那人不注意直接将他打晕。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至此,萧均衡身边再无任何护卫。但他反而更加轻松起来。他找到最近的一个小镇,在那里买了寻常人家的衣物换上。
稍作伪装之后,便迅速离开。
经历了一拨又一拨的刺杀之后,萧均衡明白这是有人在不遗余力地想取走他的性命,而且背后之人在沛县势力不小,耳目众多。
萧均衡很清楚,他要是想继续活下去,要么尽快离开沛县这个龙潭虎穴,要么找到一个足以暂时庇佑他的地方。
离开沛县看似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操作起来却最难。他不用想就知道幕后黑手定然已经在这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要离开谈何容易。再者,一直被动挨打也不是萧均衡的风格。
既然有人敢冲他下手,他势必要百倍千倍奉还。如果连这点勇气和决心斗内有,那才是白瞎了皇祖父这么多年对他的精心教导。
所以无论如何,萧均衡都要留在这里,查清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这样的话,他就必须先找到一个庇护所。而他唯一能想到可以庇佑他的地方便是他母亲的娘家,沛县刘氏。
好巧不巧,萧均衡在赶路时恰好遇上了从扬州远道而来,到沛县刘氏省亲的车队。
他趁车队停下休整的时候,悄然接近。突然出现在车队的主人,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的面前。并且在引发大混乱之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贵妇人虽然对穿着普通但看上去气质非凡的萧均衡说的话将信将疑,但还是挥退了上前保护她的护卫们。
在萧均衡将独属于他,能证明他皇室子弟身份的皇家信物双手奉上之后,贵妇人才确认萧均衡的身份。
紧接着,贵妇人便紧紧地拉着萧均衡的手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自从祖母去世之后,萧均衡已经很久没有被女性长辈这么亲切地对待了。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直到贵妇人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才从无比尴尬的处境中解脱出来。
萧均衡很快从贵妇人口中了解到,贵妇人之所以在确认了他的身份后如此激动,是因为她是萧均衡母亲的胞姐。换句话说,她是萧均衡的亲姨母。
这实在是太巧了,以至于萧均衡反而开始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意欲取他性命的幕后黑手玩的新把戏。
但是在跟自称是他姨母的贵妇人接触一番之后,萧均衡的这个疑虑被渐渐打消。
贵妇人告诉萧均衡,她同萧均衡的母亲分别是沛县刘氏嫡二房的长女和次女。两人年龄相近,自幼一起长大,姐妹情深。
及笄之后,她们姐妹二人先后出嫁。姐姐嫁到了扬州吴郡的世家陆氏,如今她的丈夫已经坐到了吴郡郡守的位置,任谁见了她都得称她一声陆夫人。
妹妹就是萧均衡的母亲,年少时与到江南一带游历的先简郡王世子结缘,后来顺理成章地嫁入简郡王府,生下萧均衡,直到嘉和元年在那场洪灾中香消玉殒。
以萧均衡父母的逝世为开端,简郡王府经历了一系列的惨痛变故,彻底沉寂下去。老王妃带着萧均衡过上了闭门谢客的日子,渐渐断了跟沛县刘氏的联系。
而沛县刘氏这边,陆夫人的父母对爱女和女婿的骤然离世十分自责。他们觉得如果不是他们思念女儿,每年都邀请女儿一家到沛县省亲,他们一家根本就不会遭此厄运。他们对萧均衡这个大难不死的外孙的愧疚更深。
但也因为这份愧疚,让他们自觉无脸去新京看望外孙。只能每年都花功夫搜集大量奇珍异宝送往新京简郡王府,希望能对外孙弥补一二。可惜,沛县刘氏送到简郡王的节礼基本上都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老王妃的态度很明确,她不愿孙子再与沛县刘氏有任何联系。
陆夫人的父母多次写信给老王妃,但信使往往被拒之门外。时日久了,他们也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每次跟陆夫人通信时,他们都会把萧均衡的事再拿出来说一遍。
沛县刘氏沉寂已久,在朝堂上没什么势力。只能依靠陆夫人夫家这种姻亲故旧来打探萧均衡的消息。
可惜的是,萧均衡一直跟着祖母深居简出。他在老王妃逝世后更是常年待在宫中,跟在皇帝左右。就算是乾元殿的文武百官对他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他逐渐长成了一个人品端正、能力出众的少年英才。
但哪怕只收集到这样一些模棱两可的跟萧均衡有关的信息,陆夫人的父母也能开怀很久。
其实除了他们,陆夫人自己也一直默默关注着萧均衡的成长。她跟妹妹长得很像,她儿子的年龄也只比萧均衡大一岁。
所以,每当她看到自己儿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妹妹的儿子应该差不多也长这么高了。她甚至在给自己儿子做衣服的时候,会多做一套一模一样的,一边幻想着萧均衡穿上他的样子,一边收入厢笼里保存,权当是个念想。
萧均衡便是在陆夫人命人从马车上的厢笼中取出那厚厚一摞,从孩童到少年的衣服时,才真正打消了对陆夫人的怀疑。
因为那每一件衣服上都绣了他的名字,最小的那一件甚至是他曾经穿过的小衣。那是当年他随父母一起到沛县刘氏省亲时留下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与这位姨母见过面了,只可惜他当时年纪太小,过了这么多年对在沛县刘氏发生的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萧均衡在确认陆夫人可信后,便将他正在被人追杀的事情告诉了陆夫人。
陆夫人当即决定带他一起去沛县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