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斥候的回报之后，修林挠挠头道：“国公爷，这费县县城难不成是座鬼城？还是说这里也被叛军占领了？”
修山皱着眉头说：“如果这里被叛军占领，此刻怎会城门大开？难道是想要对我们请君入瓮？”
卢明远坐在马背上，抬头看向费县这座不大不小的县城。他发现城楼之上还有城门内外果然如斥候所言空空如也。
这幅场景的确很是诡异。卢明远心中也有疑虑，但他还是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卢明远抬脚轻踢马腹，沉声道：“走！过去看看！”
修山和修林赶紧拍马赶上，他们身后的大队禁军也随之跟上。
一直来到了县城城门处，卢明远才缓缓停了下来。
修山向卢明远请示道：“国公爷，不如让我带一小队人马进去打探一下？”
“还是我带人去吧！”修林抢先说道，“我的武功可比你强不少呢！”
卢明远摇摇头，说：“先不急，等等看。”
他指着正对城门的那条街道，对修山二人说：“你们没发现街边的民居中有炊烟升起吗？”
“嘿！还真是。”修林顺着卢明远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袅袅炊烟，“这城中有人，不是鬼城。”
“但这街道之上却空无一人。”修山面露疑色，“难道跟此前在沛县一样，是当地官府下了禁令，不让百姓出门？”
“不必猜了。”卢明远胸有成竹地说，“想必我们到城下的消息已经被人送进了县衙，等县衙的官员来了，自会给我们一个解释。”
果然不出卢明远所料，他们等了不到半刻功夫，一个膀大腰圆、浑身肥肉把一身县令官服撑得几欲开裂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众当地县衙的官吏，出现在了大街之上。
胖县令领着一群人一路小跑来到城门处，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真是难为他这副体格了。
卢明远就静静地坐在马背之上，看着那胖县令大口大口喘气。
胖县令看到这支兵马的为首之人居然是个少年人，也是吃了一惊。
他喘匀气之后，十分恭敬地问卢明远：“下官斗胆，敢问尊驾是？”
“放肆！”修山站出来直斥胖县令，“你不主动介绍自己，上来先问上官身份，是何道理？”
胖县令被修山吓了一跳，浑身肥肉乱颤。他怯懦地回道：“下官孙肆余，如今忝为费县县令。不知尊驾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孙县令是吧？”卢明远握着马鞭在手心里扣了扣，然后指着城门问：“这城门大开，为何不见守城的官兵？城门处也没有往来的百姓？”
孙肆余抬手抹了一把汗，小心回道：“这不是最近不太平嘛！下官就让城里的百姓没事不要外出。”
“这就没了？”修林不满意道，“你怎么说说守城官兵都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孙肆余尴尬一笑，神情讪讪地闭口不答。
这个时候，孙肆余身后一个健壮魁梧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对卢明远说：“大人，下官是费县县尉李路，下官知道城门这里无人把守的原因。”
“哦？”卢明远挑眉道，“说来看看。”
“孙大人！上官等着回话呢，你别一直扒拉我。”李路一脸烦躁地拽开孙肆余的肥硕的手臂，转过头来说：“这城门处之所以空无一人，是因为咱们这位孙县令怕了来势汹汹的青州叛军。他觉得琅琊郡城被叛军攻占，接下来叛军就会朝着周边的几个县城进发。他觉得费县这点儿兵力肯定挡不住叛军的攻击，便索性大开城门，撤下守城将士，等叛军来了，直接长驱直入便是。这与叛国投敌有何差别？”
“李县尉！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孙肆余在李路说完后便着急忙慌地辩驳道，“我那么做都是为了费县的百姓啊！你不也听说了吗？那些叛军残暴无比，如果在他们攻城的时候负隅顽抗的话，等到城破之后，他们就会在城中大肆杀戮抢掠。
咱们这里离青州那么近，连郡城都被他们拿下了。咱城里的父老乡亲就算是想跑也来不及啊。我这不是想着，咱们老实些，不给那些叛军添麻烦，他们不也就不会找咱们茬了不是？”
李路都被孙肆余这番话给气笑了，他咬着牙说：“照你这么说，这满城的百姓还得谢谢你了？大敌当前，你不想着抗敌，反倒想着怎么不给敌人添麻烦，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吗？要不是老子外出公干，怎么会容许你做出这么蠢的事来！”
“李路！你！你别太过分，我可是县令！”孙肆余被李路气得脸色潮红，他愤怒地看着李路，“平日里你欺负我，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现在可是事关满城百姓的性命，我绝对不会让你胡来的。”
说完，孙肆余转而看向卢明远，略显谄媚地问道：“大人，您应该是朝廷派来的吧？”
卢明远点了点头，说：“没错，本官是皇储殿下任命的招讨使，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解决青州叛军。”
“哎呦！那可真是太好了。”孙肆余喜形于色道，“有大人您还有您手下的这些将士在，下官终于可以放心睡个好觉了。”
孙肆余的这番表现大大出乎了卢明远的意料。卢明远觉得这个孙县令好像有点儿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凡机灵一点儿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终于能睡个好觉这种话吧？
李路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后更是不忍直视。与这样的人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还想睡个好觉？”李路忍不住嘲讽孙肆余，“就冲你干的这些事儿，把你丢进大牢都不解气！”
“为什么啊？”孙肆余像是真不明白李路为何一直针对他，“我不都说了我是为了保护百姓才那么做的？你也不想想，如果来的这些人不是朝廷的援兵，而是青州的叛军，咱们能撑多久，伤亡又会有多少？咱们也好，青州叛军也好，不都是大齐人吗？何必打得你死我活啊。”
说不通，根本说不通！鸡同鸭讲，这就是李路跟孙肆余共事时的常态。孙肆余那个大脑袋里好像装了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脑子。他永远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歪理。更可怕的是，他还会坚信自己的歪理是正确的，并坚持执行下去。
李路知道自己跟孙肆余讲不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他干脆直接请示卢明远：“大人，请您来评判一下孙县令的做法是对是错！”
卢明远看孙肆余和李路吵了半天，算是看明白了，这孙肆余还真不是那种纯粹的贪生怕死之人，他是真的觉得放弃守城可以让城中百姓免于青州叛军的蹂躏和屠戮。
他这想法倒是好的，就是这做法实在是不合常理，甚至可以说有违大齐律法。
只是，直觉告诉卢明远，即便他把这些理啊法的东西解释给孙肆余，孙肆余也听不进去。
因此，卢明远选择忽略这个问题，直接对李路说：“你是费县县尉，对这座县城的布局和城防情况应该最为清楚。本官需要你帮助本官手下的这些将士熟悉城中的情况，尽快完成布防。”
“没问题！”一谈到自己的本职工作，李路立刻精神十足，“下官定全力以赴。”
卢明远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头来对身旁的修林说：“修林，你带上大半人马跟着李县尉熟悉城内外的情况，一定要把这座县城守得固若金汤。”
“是！”修林抱拳领命，“属下这就下去准备。”
说完，修林就招呼大半的禁军将士和他一起随李路先行离开。
他们走后，卢明远才对孙肆余说：“孙县令，我们也入城吧。先去县衙，本官还有不少问题需要你来回答。”
“啊？”卢明远说这些话的时候，孙肆余还在伸着脖子看那些离开的禁军将士呢，他愣了一下后，终于反应过来：“是是是！招讨使大人快请入城。”
卢明远真不知道该说孙肆余什么好，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后驾马入城。
在赶去费县县衙的路上，卢明远翻看了一下萧均朔提供的琅琊郡的官员信息，发现孙肆余这个费县县令好歹也出身于当地一个不大不小的三流世家。
身为一个世家子弟，孙肆余身上却看不到一丁点儿的世家风范，也是着实让人诧异。
不过，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在孙肆余担任费县县令的这几年里，他在同僚之间的名声差到了极致。但凡跟他共过事的官员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难以沟通。
但与之相反的是，孙肆余在费县百姓那里却有着颇为不错的名声。百姓们都觉得这个孙县令看着憨憨的，十分平易近人，而且会真心为百姓们着想。
卢明远看完这些之后，觉得孙肆余此人倒是挺有趣。接下来，他准备在费县待上一段时间，等萧均朔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所以他决定先不动孙肆余，让他继续在费县县令的位子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