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山能掌控这块地界数百年，果然是有些手段的。
卢明远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班门弄斧了。
正如小山主所说，碧云山在外围地带明面暗面上都有人，她们对山外的掌控之深远超常人想象。
不然，也不会在胥琰刚安排人去与潜伏在此地的北漠人接触，就接到了消息。
为免误会，卢明远赶紧解释道：“小山主，阿琰之所以派人去跟那些北漠人接触，是为了打探情报，从那些北漠人口中问出他们的幕后主使和行动计划。并非是想对碧云山不利。”
“阿琰？”小山主秀眉轻挑，“卢明远，你身为大齐定国公，却如此亲昵地称呼北漠明王！你可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祖父当年可是让北漠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可知你如今与一个北漠王族关系莫逆？
再有，你凭什么说北漠明王不会对我碧云山不利？我碧云山与北漠的世仇如海深，焉知他不会临阵倒戈？”
“小山主！我卢明远以项上人头担保，胥琰绝无对碧云山不利之心！”卢明远指着自己的脑袋说，“碧云山对北漠的情况想必了如指掌，您应该知道，如今北漠王太后和新王与北漠摄政王迟早有一天会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胥琰身为北漠新王胞兄，定会站在北漠摄政王的对立面。在这个时候，对碧云山不利岂不是助长北漠摄政王的威风？胥琰岂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
“你以为我想不到你说的这些？”小山主极为冷静道，“但为保碧云山数百年基业，有任何风险我都要提前排除。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在此次风波平息之前，我碧云山也绝对容不下一个北漠明王！
定国公，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带着北漠明王即刻离开我碧云山地界。要么，你留下，让北漠明王离开。”
“小山主！”卢明远还想争取一下。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小山主截断：“怎么，你是想和北漠明王一起被赶出碧云山吗？”
这可真是，说又说不通，打又打不过。卢明远真是心里有火也不敢发。
“既然小山主执意如此，在下无话可说。”卢明远脾气上来，说话也硬气了不少，“不过，我有一点需要提醒小山主。我祖父和师叔如今正在山中暂居，我不希望看到他们有任何闪失。若不是担忧他们的安危，我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小山主傲然道：“定国公放心，只要入了我碧云山，就是我碧云山的客人。他们的安全自有我碧云山负责！”
人家都这么信誓旦旦地作出承诺了，卢明远还能说什么？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悻悻而归。
谁能想到，上了一趟碧云山，没见到祖父也就罢了，连留在碧云山地界的资格都被取消了。
卢明远满心不悦地回到落星村的客栈后，胥琰看他面色不对，就问他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祖父的情况不好。
卢明远只能压着火气把碧云山小山主的意思委婉地说了出来。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若真拖到碧云山派人来驱赶他们，场面就更难看了。
卢明远因为这个对胥琰很是愧疚。毕竟任谁好心来帮忙，却被怀疑另有图谋，都会感到被冒犯到吧？
倒是胥琰对此没什么表示，他颇为平静地接受了碧云山的驱逐。
胥琰毫不拖泥带水地让阿莫把自己的手下全都召集了过来，命他们准备好行囊马匹后即刻出发。
卢明远一开始还想着留在落星村，再帮碧云山一把。
但想到胥琰在凉州人生地不熟，凉州如今正与北漠作战，而胥琰和他那一众手下又是北漠人。万一跟当地的官民闹了误会，起了冲突，可就麻烦了。
所以，卢明远改了主意，决定跟胥琰他们一起离开。
不过，落星村的村长罗应此时还在忙着联络协助碧云山抵抗外敌的助力，卢明远求助了客栈伙计阿离，也没能找不到他。
卢明远只好写了封信给罗应，在信中告诉了罗应他们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他把信交给了阿离，让阿离等罗应回来后转交给他。
之后，卢明远和胥琰这一行人就再次启程，继续北上。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北漠摄政王大军压境的凉州城。
约莫骑马走了两个时辰之后，在一处驿站休息的时候，胥琰告诉了卢明远一个让他震惊无比的消息。
原来，胥琰命手下伪装身份，去接近那些潜伏在碧云山外围地带的北漠人。在与那些人的交谈中，他们得知这些北漠人皆是北漠摄政王的手下。
他们和那些西戎人一样，都是在北漠摄政王的安排下潜入碧云山外围，准备时机一到就覆灭碧云山的。
这些情况其实尚在胥琰和卢明远的意料之中。毕竟能同时动用北漠和西戎的力量，还要针对碧云山的，除了那位北漠摄政王还能有谁？
真正让卢明远坐立不安的，是胥琰接下来告诉他的另一个消息。
据那些潜伏的北漠人所说，他们之所以能有如此多的人顺利越过大齐和碧云山的重重防线，成功潜入进来，是因为碧云山有内应。
不仅如此，此次覆灭碧云山的谋划也并非出自北漠摄政王之手。而是碧云山的叛徒自己找上门来，要送北漠摄政王一份大礼。
说白了，就是借北漠摄政王之手毁掉碧云山数百年的基业。
一旦碧云山荡然无存，那大齐西北的门户将彻底向西戎敞开。凉州边军就必须分兵同时防范北漠和西戎。
这样不仅能解了北漠摄政王对凉州久攻不下的燃眉之急，也能扫除他南下攻齐的一块绊脚石。
如此大礼，北漠摄政王又怎会不笑纳呢？
不过，北漠摄政王毕竟在大齐当了十几年质子，自认对齐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本性十分了解。
所以，他也并未完全信任那碧云山叛徒的说辞。他虽然嘴上说着会派得力部下去覆灭碧云山，但实际上派来的皆是他南征北战时收编的杂牌兵马。不仅如此，他还以覆灭碧云山为饵引诱西戎人加入进来，替他分担风险。
如果事成，那是最好。如果事败，他也没有太大损失。北漠摄政王打的一手好算盘。
“所以碧云山真正的危险不在于那些集结在山外的敌人，而在于碧云山内部的叛徒？”卢明远听明白了胥琰的意思，“怪不得碧云山的小山主说她们在山外明处暗处都安插了人手，可直到我们过来才捅出来这桩祸事。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那碧云山的叛徒搞的鬼。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阿琰你为何不早跟我说呢？万一碧云山不曾察觉到叛徒之事，岂不危险？”
对于卢明远的质问，胥琰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碧云山的方向，始终一言不发。
卢明远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他有何立场去质问胥琰呢？再说，如果不是碧云山小山主执意要将胥琰驱逐，说不定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商讨如何找叛徒之事了。
“阿琰，不好意思。我刚说的话欠考虑了，你别往心里去啊！”卢明远跟胥琰道完歉后，接着说：“不过，既然知道碧云山内部出了叛徒，为防万一，还是要尽快通知碧云山。
这样，我把修山留下，有他相伴，你们在凉州地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和修林折返碧云山，将消息通报给小山主。”
“不必了！”胥琰终于开口道，“我已经把手下查到的那些情况写了下来，让阿离将其交给罗应。想来这个时候，罗应很可能已经拿到了我留给他的信，他知道了此事，定然会告知碧云山的。”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真是没想到，胥琰表面看上去对碧云山颇有微词，可关键时候并未给碧云山使绊子，把如此重要的消息无私地给了碧云山。
“好兄弟！”卢明远激动地保住胥琰的一侧肩膀，“你可真是大人有大量，菩萨心肠！我在这里替碧云山、替大齐谢过了！”
“你也不必如此激动。”胥琰平静道，“虽然消息留下了，可碧云山会不会信还不一定呢。从你跟碧云山小山主的接触来看，碧云山对我这个北漠人可是没有丝毫信任。
你觉得，如果罗应把碧云山有叛徒的消息告诉她，还跟她说这消息是我留下的。她是会信还是不信呢？”
“这——”卢明远倒真没想到这一茬，“不行！看来我还是要回碧云山一趟！万一小山主真的认为你留下的假消息，是为了挑拨离间，那岂不是白瞎了你手下辛苦查到的那些情报？”
说着，卢明远就招呼着修林往回走。
“明远！”胥琰叫住卢明远，“没用的。你如果此前不曾同我一起离开，碧云山小山主还可能信任你。但如今这情形，她只怕铁了心地认为你已被我蛊惑。所以，你即便回去找到她劝说于她，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