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明远猜测的没错。修山很快从几个仆役那里得知，那些北漠人是被一个姓黄的管事安排进跑马园的。
据说，黄管事与林、刘这些在跑马园干了一辈子的管事不同，是在大管事入主跑马园之后，从外面带进来的。
黄管事深受大管事信任，却并不以此为傲，对其他园中资历深的管事们都是毕恭毕敬的。所以，他在大家口中的风评一向很好，很快就融入到了跑马园中。
身为大管事的心腹，像安置北漠人这种不好假于人手的差事一般都会由黄管事来做。
得知这一情况后，卢明远立刻命人把黄管事提过来讯问。
这黄管事看着比刘管事年轻不少，资历也不深，可嘴却比刘管事硬多了。
除了一开始回答了那些北漠人是经由念奴阁送来的之外，后面便一言不发了。
尤其是在被问道跟大管事相关的问题时，黄管事的嘴就跟上了锁似的，难以撬开。
卢明远没耐心跟黄管事周旋，直接让威远镖局的兄弟们给黄管事上刑。
镖局的兄弟大部分都是边军退下来的，一场军棍下来能打得黄管事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黄管事痛得昏昏沉沉之际，没能守住秘密，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据他供述，跑马园的主人出身凉州当地的一家豪族谷氏。姑射城的城主与谷氏交好，算得上是跑马园的靠山。因此，跑马园在姑射城蛮子坊能一直屹立不倒。
一年前，跑马园的主人跑到新京游乐，在新京最大的赌场里遭人算计，输得倾家荡产。如果这事儿发生在凉州，凭借着他家在凉州的势力，此事或许还能被摆平。可这事儿偏偏发生在权贵云集、世家林立的大齐新京！
这位谷老爷在新京求爷爷告奶奶，把沾亲带故的人求了一圈，都没有任何成效。
想想也是，能在新京开赌场，还是规模最大的赌场的人物，必然既富又贵，谁会冒着得罪这种权贵的风险去帮忙呢？
谷老爷没有办法，只能把跑马园抵押了出去。
不过，赌场主人似乎是不愿对谷老爷赶尽杀绝，承诺不会夺走跑马园的产业，但会派人去管理跑马园，等在跑马园赚够了谷老爷欠的赌资这事儿就了了。
谷老爷对此自然是千恩万谢，跑马园如果真折在他手上，他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啊。他欣然接受了赌场的要求，把赌场之人带到了跑马园，并任命其为大管事，让他全权负责跑马园的一应事务。
黄管事原本也是新京赌场的一个小管事，是大管事把他调到跑马园来，替他做一些不好与外人知的隐秘事，就比如这一次安排那批北漠人入园。
大管事并未明说为何要把那么多北漠人以奴隶的身份安排进跑马园内。但黄管事跟那些北漠人打交道时，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些人绝非受人控制的奴隶。他们身上的野性和杀气是再怎么控制也掩盖不了的。
不过，大管事不愿多说，黄管事也不敢多问。只能按照大管事的吩咐，把那些北漠人和北漠马安排在一起。
卢明远对大齐新京的赌场并不陌生。刚随祖父回京的那段日子里，他可没少去这种地方。
黄管事所说的新京最大的赌场，卢明远也去玩过。而且，卢明远从范志恒那小子口中得知，这间在新京乃至大齐都享有盛名的赌场，其背后真正的主人正是在顺宗朝被废了王爵，如今人称八爷的当今皇帝的八哥。
这位八爷，正是在青州掀起内乱的主谋之一。
修山也联想到了这一点：“看来那些造反的宗室早有预谋，一年前就已经下手准备在北境埋钉子了。”
“那些人对北境的渗透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开始。”卢明远面色沉重，“只是我们还未探知罢了。”
“他们此举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修林苦恼地挠了挠头，“总不能是放北漠人进来破了自家城池吧？姑射城如果被攻破，凉州不保，司州也危险。帮着外敌侵占自家土地，怎么看都很蠢啊！”
“或许他们正是为了让达勒攻破凉州！”胥琰沉着冷静道，“这样一来，大齐朝廷的注意力势必要从平息内忧转到解决外患上。那些造反的宗室在青州面临的压力会大大减轻，他们也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扩张自己的势力，一步步蚕食掉大齐的城池，来实现改天换日的目的。”
“这才是真正的通敌卖国！”修山脸色铁青，“恐怕那些宗室早就跟北漠摄政王勾搭成奸了。正因如此，他们在此前陷害大帅的时候，才能短时间内拿出那么多所谓的证据。”
“岂有此理！”卢明远一拍桌子，怒而起身，“修山、修林，我们必须尽快查清大管事人在何处。此人定然是反贼安插在姑射城，负责相关行动的关键人物。这种关键时候绝不能让他继续在外面蹦跶，搅风搅雨！”
“是！”修山二人齐声应道。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达勒的那些手下。”胥琰提醒道，“他们人数众多，武力也很高。这些人在城中一旦发作起来，破坏力极强。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让将军府派兵在城内仔细搜查，将危险提前扼杀！”
“阿琰提醒的是！”卢明远郑重地点点头，“但是我现在还无法确定鲁祈到底站在哪一边。他这两日突然放宽出入城的限制，实在可疑。如果他真的已经背叛了大齐，那我们找上门去与自投罗网无异！”
“国公爷放心！”威远镖局的总把头张虎站了出来，“鲁祈不可信，但咱们镖局的兄弟们绝对没有问题。我马上回去安排大家在城中暗中搜查。除了镖局的弟兄们，其他从军中退下来的兄弟也可依靠。咱们做起事来可不比鲁祈差！”
“那就多谢张叔了！”卢明远有些不好意思道，“本不该扰了兄弟们的安宁生活，可我如今实在是无人可用……”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张虎直接打断了卢明远，“当初要不是您出钱出力，助我们这些从军中退下的老兵建起这威远镖局，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弟兄们哪会有栖身之地，更别提能挣上钱娶上媳妇了！
再说，如今正是姑射城生死存亡的时候，咱们虽然已不在军中，可就像卢大帅所说，一日为兵、终身为国！就算是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得干死那些该死的北漠蛮子！”
张虎情绪激动地说完这番话，一抬头就看到了木着脸的胥琰和阿莫。他尴尬地冲胥琰二人笑了笑：“二位莫怪，我说的是干死达勒手下那些该死的北漠人，呵呵……”
“张叔的意思我们都明白。”卢明远帮忙打圆场道，“事不宜迟，还请兄弟们尽快行动。”
张虎虽然离开边军多年，却还保留着令行禁止的习惯，卢明远一发话，他便带着威远镖局的兄弟们匆匆离开。
“修山！”卢明远在张虎等人离开后继续安排修山，“你马上去庆云楼，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李凌。庆云楼在姑射城里定然有自己的情报网，他那里说不定会掌握大管事和那些北漠人的下落。另外，看一下祖父是否回到了庆云楼，如果你能见到他，就麻烦他也到这里一趟。”
“国公爷，您是要留在跑马园中吗？”修山有些顾虑道，“这里鱼龙混杂，现在咱们人手不足，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如今跑马园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大管事应该还不知道此处的变故。他若回来，我们就能将其当场拿下，从他口中拷问出反贼的计划以及他们如何跟北漠摄政王勾结。
但如果我们离开，若有人在大管事回来后向他示警。大管事有了防备，想再抓他就难了。再说，这蛮子坊虽然乱，我在其中却还颇有些人脉，不会有事的。你安心去庆云楼即可。”
修山在听完卢明远的这番话后打消了顾虑，领命去了庆云楼。
而修林则被卢明远派去将军府拜见鲁祈。说是拜见，实则是试探。主要是试探鲁祈对城中突然多了不少来历不明的北漠人是否知晓，又是否知道这些人是为何而来。
与此同时，胥琰也把阿莫派了出去。他告诉卢明远，派阿莫出去，是为了帮忙找到达勒的那伙手下。
卢明远想着胥琰应该跟他一样不希望达勒在对大齐的战事上更进一步，便没说什么。
卢明远命人把刘管事也放了出来，让他维持跑马园的正常运转，以迷惑随时可能回来的大管事。
刘管事壮着胆子邀请了卢明远和胥琰观看跑马园组织的赛马活动，卢明远二人欣然应允。
之后，两人便在跑马园中，一边观看跑马园精心准备的各种表演，一边静候佳音。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消息传来。不过，这消息与大管事、庆云楼和那伙北漠人都没有关系，而是守将鲁祈受邀去念奴阁参加奴隶拍卖，念奴阁发生爆炸坍塌，鲁祈被压当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