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外朝的大臣知道他在这事儿捅娄子，估计詹事府的左庶子也不用做了。
早早收拾行李比较好！
日后时间还长，等关系到了，那就提，能办皇帝肯定办。
不能办，那还有回转的余地。
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句话就定生死。
孙承宗收拾了下心情，仔细思考皇帝说的话：“若是真正意义上的新政，那陛下一件件抛出来，自然是好的。”
“阻力小，也能让朝臣们看见结果后再去做下一件事。”
“但居正公的新政，朝堂之上无人不晓。”
“陛下抛出一件，很多人就会知道陛下接下来做什么...”
“那对手不会变，反而帮手会减少！”
“哦，为何？”朱由校换了个姿势，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当时只是想的，要先争取韩爌等人的支持，把东林党分裂了！
分裂的东林党，在他面前就不再是对手！
“陛下做的事，那些利益受损的人，最是敏感！”孙承宗一双眼睛中闪烁着智慧，它们仿佛能透过迷雾看到一部分未来：“他们不用怎么考虑，就会阻止陛下的新政！”
“不论陛下是全部抛出，还是一件件往外提。”
“当然，支持新政的人，也会和陛下第一时间站在一起。”
“可很多中间派，或者做事不够果决的朝臣，就会再等一等！”
“等陛下的第二道诏令，等确定陛下确实是在实行新政，那他们才会下场...”
“如此一来，陛下前期面临的压力完全不同！”
“而新政能否落地，也要看陛下的坚持程度...”
“不用试探朕！”朱由校给自己和孙承宗都添满了茶：“朕很清楚的知道，大明亡了，那不少人换套衣服还能做官。”
“可朕，一定没好下场。”
“救大明，就是在救朕！”
“陛下言重！”孙承宗赶紧请罪加劝谏：“陛下作为天子，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
朱由校捻起一枚点心，略显无礼的边吃边说道：“放心，这里的话传不出宫去。”
“而且，朕也不是在危言耸听。”
“先生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研究研究史书。”
“你会发现，大明之前的王朝，很少有存续超过三百年的！”
最后一句话，朱由校说的时候，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但是，这最后一句话，也把孙承宗雷到了！
他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
他在心里迅速过了一下汉、唐、宋...
他又默默算了一下大明的年龄...
扑通！
孙承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朱由校见着，赶紧嘴里咬着点心就去扶。
但他没想到，孙承宗反而坐在地上死死拉住他：“陛...陛下！新政...一定要坚持新政！”
这一刻，朱由校看到了孙承宗眼中深深的恐惧，还有心酸的泪花...
朱由校的心，莫名加速跃动了一下。
难怪异族入侵时，他举家抗敌，百死不悔。
难怪大明灭亡时，会有那么多的读书人选择殉节。
原来，比自己还爱大明的人，真的不少！
朱由校微笑着坐在地上，拍拍这位老臣青筋暴起的手：“朕在，大明一定会跳出这个奇怪的圈子！”
“陛下...陛下圣明！”孙承宗的喉咙里都带了哽咽。
他庆幸，庆幸上天降下这么一位陛下。
庆幸前朝有居正公，为后来者开出一条富国强军的道路！
待孙承宗情绪平复几分，朱由校将他扶上椅子，他感慨的说道：“陛下，我现在有些更理解居正公...”
“为何已位极人臣，还要去选择走那条更难的路...”
“他应当和您一样，看到了大明不远的将来...”
朱由校摇摇头：“我比不上居正公。”
“他是完全在一条不知深浅的河里，摸着石头趟水而过。”
“而我，只是站在他的肩膀上...”
“居正公，乃是奇人！”孙承宗目光转向文渊阁的方向。
在那里，在几十年前，一个伟大的人正在为了天下，呕心沥血！
而后来者将沿着他的脚步继续前行！
“好了，不说这些让人伤感的话了。”朱由校让人给孙承宗准备一碗安神汤，看着他边喝边说道：“先生继续帮我复盘下之前的诏令，看看还有没有说什么错漏之处。”
“朕以后也好避免。”
孙承宗知道，皇帝这是谦虚的说法。
就皇帝目前掌握的力量来看，他干的真的不错！
皇帝说这话，是还想接着去听自己夸他。
若是换了以前，孙承宗是不会去干这些谄媚之事的。
但今天听了王朝周期律，听了皇帝对新政的坚持，拍一拍马屁又何妨！
“陛下作为神宗亲封太孙，光宗遗诏太子，身份尊贵！”
“天下无人不把目光落在陛下身上。”
“故陛下想要做什么，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研究透。”
“这就让陛下的行事，必须光明正大！”
“阴郁诡谲也许瞒得了一时，但瞒不了一世！还会在事后成为陛下被攻击的点！”
“确实！”朱由校点头赞同道：“人间正道是沧桑！”
“陛下好句！”孙承宗情不自禁的夸了一句。
朱由校脸红一下，接受了这个夸赞。
后世学的诗，有时候随口就冒出来了...
不好假托古籍，那只能愧领...
“陛下作为大明天子，如日月凌空，行事自当大开大合！”
“若是这里绕一下，那里绕一下，最后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
“而且绕来绕去，还会让百官百姓无所适从！”
“落得一地鸡毛...”
“陛下当谨记，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政令，每一道政令必然会保护一部分人的利益，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
“就看陛下要选择的是谁！”
“切不可朝令夕改。”
“陛下不需要多么复杂，多么高深莫测的想法。”
“当越简单越好！”
“简单之后，便是坚持！不忘初心的坚持！”
这夸人夸的，最后还是变成了劝谏。
不过朱由校也知道，这位老师不是顾秉谦那样的人物。
不会说好话说一下午都不带重复的。
但顾秉谦那样的，有一两个就好。
朝堂若想治国，更重要的还是需要孙承宗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