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心里暗暗诋毁叶京华之时,蓝煜到了。他也带了礼物,是只上好的白瓷花瓶。赵宝珠见他们一个两个的这么客气,更加不好意思,他本意是要好好答谢这二人,没成想却反而收了人家的礼物。
今日定要好好宴请他在京城这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才是。
没过多久,又有人上门。赵宝珠迎出去,便见是陈真站在外头。他未着官服,穿着身青色的麻布袍子,见赵宝珠来应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赵大人,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赵宝珠赶忙将他迎进来。
陈真一进门,就被眼前的宅邸震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么华丽精致的屋子,一亭一景都跟画里的景象似得。他一时更加窘迫,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口,低头拿出一个牛皮纸扎起的小包。
“今、今日大人乔迁,下官的一点小礼,不成谢意——”
陈真紧张得声音都有点抖。他家境清贫,虽然在吏部,却从不收受贿赂,又要养活一家老小,因此干了许多年也没有多少积蓄。今日上门,他本就心中忐忑,一见这赵宅中的架势就更觉得自己备下礼物拿不出手了,但不送礼物更加失礼,因此还是硬着头皮拿了出来。
赵宝珠一看,发现他手中的京城有名的’兴嵘堂’的桂花糕,登时喜笑颜开:
“哎呀。”他高兴地接过来,立即拆开捻了一块扔进嘴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陈真见他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还立即拆开吃,是真喜欢的样子,登时松了一口气。赵宝珠将他迎进屋里,正好快要开席了,便朝他一一介绍了席上的人。
陈真都要晕过去了,往日里他见叶京华都紧张,今日叶大人倒是不在,但是忽然又多了两个贵气十足的年轻男子,一个比一个俊美,陈真更是头脑发昏,觉得自己这身麻布衣服真是跟今日的场面格格不入。陈真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与二人见礼的,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幸好赵宝珠非常贴心,将他安排在了赵父旁边,自己去陪蓝、常二人,这才让陈真松了口气。
见到赵父,陈真才真的相信了赵宝珠也和他一样是苦出身,心中对他更加敬佩。京中不知有多少背信弃义之人,到了京城、当了官都恨不得把家乡的糟糠妻儿,老夫老母一通全忘了,对自己的出身遮遮掩掩,觉得上不了台面。
赵宝珠却如此坦荡,对赵父那样孝顺,有常公子这样勋贵出身的友人,却还能念着邀请他来乔迁宴,陈真十分感动。
他中进士以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赵宝珠这样好的上官。
陈真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对得起赵宝珠的一片好意才是。
另一边,叶夫人本来是打算看一眼就回府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跟几个年轻男孩子一起,但待她真见到了蓝、常二人,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下。
常守洸她是知道的,与叶京华同榜的榜眼,常老将军的嫡孙,也算是如今朝中的红人。蓝煜家中世代都是宫廷近卫,听说在蓝氏后生里,就是这个蓝煜最得皇上青眼。
更关键的是,两人的长相都不错,一文一武,都是仪表堂堂的八尺男儿。
叶夫人心中陡然生出了危机感。
赵宝珠可是个男孩儿。虽是正经下了婚书聘礼娶到了他们家,但到底是没摆酒。若是女孩子嫁了就是嫁了,正经八抬大轿进了叶家的门,平日里在后院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也见不着外男。可赵宝珠是个男孩子,还有官身,若是哪天看上了别的男孩儿,抬腿走了,她们也奈何不得。
叶夫人觉得不行。还正巧赶上儿子不在,她不能走。
叶夫人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稳住了神色:“说起来也是有些饿了。”
“夫人饿了?”赵宝珠听见了,赶忙朝下人道:“那赶快开席把。”
左右叶京华估计是衙门上有事,今儿来不了了,他们不如先吃着。
他一声令下,好酒好菜就如流水一般由侍女们呈上来。若说吃喝上的精细,估计满京城除了宫里就是叶家了,菜式都是先拟好了的,桌上的人都吃得非常尽兴。尤其是桌上两壶好酒,尤其受众人喜爱,常、蓝二人都很能喝,赵父更是海量,几个大男人几下就把两壶都喝了个精光。
赵宝珠也跟着喝了几杯,脸蛋红扑扑的,正跟陈真凑在一起说话。
陈真酒量一般,此时已喝得半醉,正拉着赵宝珠说心里话:“赵大人……嗝!我、我不怕让您知道……我没出息,做官这么多年,只有您一个人看得起我——”
赵宝珠闻言皱眉道:“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说罢,他顿了顿,也很感慨的说:“衙门上的事,还多亏了你,若是你也像江彦之流的那些人一样跑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为了躲避铨选的事,江彦告了病假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另外一个主事更是从头至尾都没见到过人,若是陈真再打退堂鼓,那事他一个人还真做不下来。
赵宝珠说得真心,陈真听了,也能感受到他话里的真挚,忽然眼圈就红了,跟着脸也涨红,瞳孔里却泛着精光:
“大人。”陈真神色肃然,对赵宝珠低声道:“青州的事,您派我去吧。”
赵宝珠一听,登时愣住了,酒都醒了大半。
他近日里一直在忙青州的事。朝会上皇帝将选官的任务交给了吏部,左右侍郎又将差使派给了他。可赵宝珠左选右选,愣是挑不出一个可靠的人。要说人才当然是有的,但是要挑出一个既要愿意去青州,又要不因为这次调令而受打击,不懒政怠政,不贪污贿赂的人,还真是一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