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手里把玩着一个酒杯,是上好的官窑白瓷做的,上面细细勾勒了梅花的样式,入手轻巧且温润,记得应该是不知什么时候皇帝赏赐给叶京华的。
元治帝对叶京华一向宠幸,对他跟对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也差不了多少了。甚至想比于相王、平王等不受宠的皇子,叶京华在元治帝那儿的地位不知要高多少。
太子将酒杯在手中转过一圈,放回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叶京华正忙着给赵宝珠剥蟹,一点点将晶莹的蟹肉从壳里剃出来,动作慢条斯理,丝毫没有要抬头的意思。
太子不得不轻咳了一声,主动开口道:“你干什么把我的人撤了?”
叶京华动作一顿,这才不得不抬起头。
太子说的是他安排在吏部的人手。在听闻曹尚书跟赵宝珠闹得都动了手后,太子便安插了几个自己的眼线在吏部。所以听闻有人闹事,他的人才会来的那么快。
可现在,几个他的眼线都被叶京华*使手段摘了。
太子很不高兴。
叶京华缓缓抬起眼,看向太子,也不正面回答:“殿下说的是什么,臣听不懂。”
太子当然不能直接说他在吏部安插了眼线。这种事,私底下做做也就算了,拿到台面上来说,那可就是私联百官。
他皱了皱眉,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孤也是为了宝珠的安危。”
叶京华闻言,敛下眼:“太子施恩,降下禁军,臣与宝珠感激不尽。”
他顾左右而言其他,说的是太子明面上给赵宝珠的两个禁军。那两个人倒是真还在,现在就在赵宅外头守着。
太子一噎,竟一时没说出话来。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若不是为了这事,他其实真不想跟叶京华对上。这人太难缠,跟他斗,需要费十二万分的精力。
“你就非要祸害宝珠?”太子皱眉,今日被叶京华摆了一道,他心里不是没有火气,手指往桌上点了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是真断袖也罢,玩玩也罢,孤都管不了,但你不能动宝珠。“
叶京华眉尾一颤,蓦地抬眼叮住太子。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一点。太子话里话来的语气,似乎赵宝珠是他的所有物。那种将赵宝珠看作自己的人,从主子的角度警告他的语气,叶京华听一次心里就冒一次火。
盛怒之下,叶京华面色冰白,看着太子,薄唇微张:
“不能动,臣也早就动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这个’臣’字在此时显得尤为讽刺。
太子一愣,接着脸色骤然黑沉得可怕。
叶京华基本从不挑衅别人,他是那种在背后不声不响地料理了人,那人最后还不知道到底是得罪了谁的那种人。
故而骤然挑衅,言语是直戳心窝子的。
太子的脸色一时非常难看。
正巧在这时,赵宝珠送完人转回来,一进屋,就被两人间的气氛吓了一跳。太子那脸黑的,他看了都吓了一跳。赵宝珠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轻声道:
“这……这是怎么了?”赵宝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人,对太子道:“殿下,是菜式不合您心意吗?”
太子见赵宝珠进来,瞬间收敛了神情,向他笑了笑:“不会,菜很好吃。”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动几筷子。
赵宝珠这才放下了心,讪讪地搓了搓手:“那就好,那就好。”
叶京华也像个没事儿人似得,赵宝珠坐下后,便把精心剥好的蟹肉推到了他面前:“吃吧。”
赵宝珠一低头,便见雪白的蟹肉满满地盛在黄橙橙的蟹壳里,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他小小地’哇’了一声,立即埋头吃起来。
叶京华很专注地看着他吃饭,嘴角啜着一丝笑,眉目间满是柔情。
太子满腔怒气憋在胸中,烧得他难受到了极点。
平心而论,叶京华对赵宝珠的爱护体贴,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和他交情也很久了,从未见过叶京华如此细致入微地伺候一个人,甚至连这种下人的活都做得这么心甘情愿。若说他只是玩玩,完全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太子自认是个理智、体面的人。他和叶京华中间,从前都是叶常常被评价不近人情,而他是温和宽仁,愿意去做表面功夫的那个。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看不下去赵宝珠和叶京华在一块儿。
太子不声不响地看着赵宝珠将蟹肉吃了,勉力闭了闭眼,觉得眼皮都有些发烫。可他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在权力中心的尔虞我诈中炼出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领,待再睁开眼时,又是那个温和待人的太子。
“将东西拿上来。”他转过头,对随行的小厮道。
小厮应了声,旋即拿出一只被精心包裹的物什。
“这是给你的,祝贺你乔迁新居。”太子笑着对赵宝珠道。
先前的几个人也都给了礼物,因而赵宝珠没太惊讶,好奇地抬头看去。见那小厮捧着物什,将最上端的红绸解开,包裹在外的布料登时落下,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只见那是一只翡翠摆件,做成了只脚踏祥云的麒麟模样,足足有两个人的头那么大,将小厮的半个人都遮住了。
麒麟通体翠绿,翠色浓郁的同时,还水头很足,面上飘着的胡须都栩栩如生,脚下踏的祥云中间还夹杂着丝缕紫色。
紫气东来,寓意很好。
加上麒麟,更是祥瑞。
饶是赵宝珠这种不识货的人,一见着麒麟都被它的华丽所摄。这赵宝珠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他跟着叶京华这么久,也算是见了些市面,一看就知这只翡翠麒麟绝对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