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这种事情我们先放到一遍，首先得给我把工伤报了。”李平阳举着两只胳膊，晃晃悠悠地展示着白色绷带，“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此番两手都落了烧伤，以后让夫家看到以后万一以为我是什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家伙怎么办？除了膏药补品，总要贴补些金银才是。我要的不多，二十……不对，三十两纹银。我可要现钱，不能赊账。”
蒋大头顶上顶着一块浸透凉水的布，他略带无语地半抬起头，小声和张峒道耳语告状：“我怎么觉得自从李夫人身份暴露以来，越发有些狂放……大人，您也不说说？”
张峒道胳膊肘往外拐：“李夫人生性潇洒豪放、不拘小节，这是天性，我为何要说？”
他说着，还顺手去拿旁边的钱袋子：“我随身就二十两了，要不等等，我去换一点。”
李平阳救了两边的人，眼下得意得脚翘在半空中晃荡，从盘子里捡了一颗杏子啃：“咱家金吾卫左中郎将将军，随身连个三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咱们大唐可真是落魄了。”
念空在旁边犹豫着要不要做好人，偷偷从袖子里把佩囊掏出来递给蒋大，小声耳语：“眼下我身上就这么多，军爷你数数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拿。”
蒋大把佩囊直接推了回去，附在他耳边小声蛐蛐：“你别管他们俩，逗着玩呢。把钱收收好，你家里都没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别人还没反驳，张峒道倒是从椅子上坐起来，捞着椅子把手对李平阳招招手：“喏，不是想要好东西吗，那你过来一下。”
李平阳狐疑地躺在椅子上晃荡坐了一会，从位置上跳下去走到张峒道面前：“你这是要送我什么好宝贝呢？快给我看看。”
张峒道从腰里掏出个坠子，仔细解下，双手放在李平阳手心里，还轻轻捋了捋下面紫色丝线挂的穗儿：“这坠子是我小时候宫里赏的，据说是专供御前的上等和田玉，上面雕的是瑞兽麒麟，你看能不能抵十两银子？”
李平阳勾着坠子看了看，随即笑了起来，按回张峒道手心里：“值不了。”
张峒道本来眼神就跟线勾着针似的，忽然被这句话说愣了，再低头看看手心里还没捂热乎的坠子：“值不了？这可是宫里的无价之宝！”
“就是因为无价之宝才值不了钱。这东西天下罕见，有价无市，就是找到买主指定把我当销赃的，说不定我又要逃难。不要不要！我不贪心，自己拿不住的东西可不要！”
张峒道被她气着了，攥着坠子的拳头在她胳膊上敲了一下：“不识货！”
“哎呀，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啊。”李平阳翘着脚晃动，“这坠子您自己带吧，我上蹿下跳习惯了，给磕了碰了还怪心疼的——不过要说起物件，我倒真缺一件东西。要是没有十两银子也成，你给我把那东西置办了。”
“什么？”
李平阳举起两只洗不干净的灰蒙蒙的袖子，只见袖口已经勾出不少口子，稀稀落落地还露着几个线头：“给我买几套衣服，你看看这还能穿吗？我去隔壁演灰姑娘得了。”
“什么灰姑娘红姑娘的，又不知道从哪里编了些东西。”张峒道听着好笑，不禁摇摇头。
他扶着榻思考了片刻，看看眼前诸人：“咱们遣快马去长安上报，若要等长安使臣回来，就是最快约莫还要等个十多天呐。最近各位也是辛苦了，咱们缴获了这么多‘菜人’的证物，还找到魏无命将军命案的关键。眼下也应当犒劳犒劳诸位——不如咱们一块坐船去金陵玩个几天再回来？”
蒋大连忙答应：“正好！念空师傅眼下可无依无靠，咱们顺道把他捎去金陵栖霞寺，大人您帮忙做做好事，在里面做个人情，让念空师傅去栖霞寺修行去算了。”
“这倒好呐，想得周到——念空师傅，这次多亏你照拂，我们才能抓住证据。今儿你且让本官做了这顺水人情，本官从此在佛门也算结个善缘。”
念空慌忙站起捞住蒋大，朝他飘了一眼，随即对着张峒道摇摇头：“多谢诸位为在下考虑，可是在下已经决定不再出家了。”
几人相互看看，蒋大瞪着眼高声问：“为什么啊？眼下可没人再压着你了，你心心念念这些年。怎么忽然不做了？”
李平阳倒是看得明白：“又不是到了佛门之地就六根清净了，连佛像都能用来藏污纳垢，靠剃度避世不过是掩耳盗铃。若真想要大彻大悟，还是在于修炼本心。”
“再说了，高公子之前是为了离开高鹤才出家，如今那压在身上的大山没了，天地浩大，他可走的路多了去了，怎么你们偏偏要送人家做个秃头和尚？”
高鹤拱手道了声谢：“在下悟性浅薄，尚未参透佛法，故而知此刻还未曾到皈依之时。再说无论小僧与高鹤之间有何仇怨，眼下高府只剩下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孤儿寡母。若在下此刻不在旁帮助，他们只怕要被高家那些族亲吸髓敲骨，等在下帮着他们重新安顿下来，还想去四海八方游历，瞧一瞧天地的广阔。”
“至于出家之事，还是等真正有了佛缘再说吧。”
张峒道瞧着他，神态颇为欣慰地走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既然高公子已经做好了决断，我等也不多劝，大家各自有各自的路——不过既然还要在高家待一段时间，那这段时间咱们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高月瑶低头拱手拜谢：“这是草民之幸。”
蒋大失落了一阵子，很快又打起精神，听着高月瑶居然计划着想要遍访名山大川还来了兴致，走上去揽住他脖子：“高兄弟，咱们也算朋友了，你自己憋了一肚子打算，这可不厚道。你要有这游历的计划你得问问李夫人经验啊！她可是行家！”
李平阳眼皮都不抬，低头数着银子：“什么经验，遇狼则退，遇虎则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