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如同石落静湖。
庞五龄愕然:“为何前几次过堂你拒不交代?你可知道这对案情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没等卫清酒说话,一旁的陆随先开了口:
“当时卫清酒嫌疑在身,一个嫌犯的话,估计也没有人愿意听吧?”
他话中有话,庞五龄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你且把那日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一个细节也不许放过。”
“是,大人。”
再重复一次案情对她来说,如同把还未痊愈的伤口再次撕开。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嵌入掌心而毫无知觉。
陆随的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她的手上。
那双手就像她的人一样,已被伤得千疮百孔了。
“那日早晨,长兄长嫂早早便来了家里,可是爹狠了心要把他们赶出家门,两人因房契地契的归属产生争执,最后长兄愤然离开,父亲因此也没有用午膳。”
听到此处,卫谦平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也没想到这竟会是他最后一次和自己的父亲说话。
“晌午时分,父亲出了门,我与母亲便在家中小憩,一直到晚膳时分,父亲也没有回来。”
庞五龄摸着下巴的胡须,分析道:
“如此便说通了,卫县令没有在家里用过膳,是在外面中的毒,所以只有他的尸体有毒,家中的那些饭菜也没验出毒素。”
卫清酒点头,轻轻闭上眼睛,那天的噩梦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我和母亲在晚膳过后听见屋外有喧哗声,便来到庭院看。
只听见父亲在外大喊,让我们快逃,我们才知道,应是有恶徒尾随父亲回了家,正在屋外与其周旋。
新院有一处隐藏得极好的地窖,母亲答应我一起躲在里头……”
言及此,卫清酒的声线有些颤抖,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悄悄落下:
“母亲却在我进入地窖时,将门给锁死了,自己却留在了窖外。”
门外的看客们也有动了情的,跟着抹起了泪。
“我听见父亲逃至书房,母亲找到了用来防身的长刀,可是为时已晚,凶手已经在书房中放了火。”
“在凶手残忍杀害我母亲的过程中,我亲耳听见凶手说了一句‘把东西交出来’,声音粗犷沙哑,听上去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
最终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地窖的门,才使我得以保全。”
“凶手离开不久,母亲用最后的力量打开了地窖门,我才得以从里面爬出。那时候母亲还一息尚存,在她将手中的长刀递给我以后,彻底没了声息。而也就是在此时,长兄和长嫂正巧赶到,将我误认为是凶手,擒住了我。”
自此,下腹带血的衣物,手中紧握的长刀,都有了出处。
卫谦平在听完这一番叙述后,忽想起幼时他还在家中,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自悔不当初。
这次不用陆随下令,他自己匍匐着爬到卫清酒面前,用力地扇自己的脸:
“酒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爹娘,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
众人想起昨日堂上,卫谦平夫妇对卫清酒的百般羞辱,和多次过堂的恶语交加,期待着卫清酒的反击。
谁料卫清酒一把抓住卫谦平的手腕,既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只是说出了她一直想对哥哥说,却没说出的话。
“哥,爹爹早就找人打听了,我们一直都知道嫂子有孕了的消息。娘还偷偷给嫂子腹中的孩子做了衣裤。那日你走的急,娘带着衣服追了出去,却没有追到你……”
卫谦平闻言,哭声当下便窒住,有些悲哀是用言语和眼泪无法抒发的。
他心里明白,往后的这一生,他都将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
陆随无言,似乎还在想着什么。
庞五龄命捕快把卫谦平的枷锁卸了,道:
“卫谦平与卫吴氏无罪,当堂释放。”
话音未落,陆随骤然开口:
“卫清酒,对于真凶,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线索吗?”
卫清酒眼神一暗。
正如陆随所言,她的确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