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 王嬷嬷心急地撩开帘子跳了下来，对门口的管家喊道：
“卫姑娘回来了，快去告诉夫人！”
等在门口的管家连连点头，提了提裤头就往屋里面跑。
卫清酒以为就是试两件衣服的功夫，可见到大家都这么隆重对待，不知不觉都有些紧张起来了。
她跟在王嬷嬷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嬷嬷，我不过是跟着夫人去涨涨见识，可不是去相看郎君的。”
“嗨呀，晓得，晓得的，”王嬷嬷拉着她往卫清酒房里走去，脚步不停，“卫姑娘的父亲曾是将军的恩人，你现在就是陆家的恩人了。夫人若是带你出去，旁人见你穿得这般寒酸，背地里也会说咱们陆家苛待恩公的女儿了，你说是吧？”
卫清酒想了一会儿，王嬷嬷说的话的确也挺有道理，便不再推辞，安安静静跟着去了。
等她们推开门，就看见陆老夫人已经坐在房中等候多时了。
卫清酒有些局促地走到陆夫人面前，微微欠身向她道歉：
“让夫人久等了，今日我跟着大人去了醉意浓了解些关于案子的情况，加之春宴将至，车马行路有些困难，这才耽搁行程了。”
陆夫人慢慢把手中的茶盏放下，看向卫清酒的表情波澜不惊，没有过多情绪，但也微微点了点头，让她宽心：
“无碍，我给你选了几套衣服不知道你适合哪一件，你且都穿一下吧，我和王嬷嬷帮你把把关。”
陆夫人性格直爽，说话不拐弯抹角，卫清酒也不再推辞，恭恭敬敬称好后，便大大方方地绕过屏风，走到内庭去。
这一进去她就被吓坏了，里面端端正正摆放了六件颜色各异款式不同的衣裙，三个婢女还在不停整理铺设，看上去十分紧张。
陆夫人也跟着进来了，她看着卫清酒如临大敌的样子，眸中带着几分笑意：“试衣服就是这样，总要多试几件，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件。我和王嬷嬷在外头等你，你换好了就出来走几步，让我们大家瞧瞧。”
说完，她就去了屏风外面泡茶等待。
三个婢女欣喜地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卫清酒拉了过去，帮着她脱下了外袍，给她换上了第一套裙装。
是淡绿色的云袖裙，腰间的一条长长的绸带把卫清酒的腰身衬得格外苗条，十分符合她本身的气质。
卫清酒换好衣服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去，陆夫人一见她就觉得眼前一亮，果然自己的眼光不会错，挑中的衣服和卫清酒格外相衬。
“这颜色挑的时候觉得有些黯淡了，这会儿被你穿在身上，就显出它的特别来。卫姑娘，你且再去换下一件，待全部穿完，我们再进行甄选。”
就这样，卫清酒乖乖地试完了六套衣裙，说心里话，要她验六具尸体都不会比穿脱六次裙装更繁琐了。
第六套衣服换出来后，陆夫人和王嬷嬷的脸上都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
“哎哟，可把我们夫人给愁死了，”王嬷嬷好笑地说，“卫姑娘穿一件像一件，每件都有每件的风格，真是叫人难以抉择。”
卫清酒对穿着打扮这些也不是特别擅长，不过她平日里总是爱穿一些颜色较素的衣装，站在人群中不那么显眼的，会让她觉得轻松一些。
她此时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淡色的粉裙，花案和细带都是比较艳丽的玫红色，淡雅中还带着些亮眼的小心机，看上去格外特别。
卫清酒从未穿过这样鲜艳的衣裙，倒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陆夫人见了却觉得格外合适，她建议卫清酒留下这套，并说：“卫姑娘虽说气质脱俗，但这长相终究是有些艳丽的，往日里穿些素衣看不真切，而今穿着这明艳的颜色，终究是把你这漂亮的眉眼凸显出来了。”
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况且这套衣裙，和姑娘头上那根发钗也挺般配的。”
原本想要选第一件绿色的卫清酒听完这句话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竟留下了这件从未穿过的粉色衣裙。
陆夫人满意地站起身：“如此，我们就一同去两日后的春宴吧，剩下的衣服你就留着往后换着穿，不必着急还我，就当是你送我礼物，我赠予你的回礼了。”
说完，她把三个婢女都带走了，留下王嬷嬷在房中，帮着卫清酒收拾这些看上去很名贵的衣裙。
卫清酒有些受宠若惊地送陆夫人离开，随后对王嬷嬷说：
“嬷嬷，其实你不必辛苦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王嬷嬷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轻车熟路地把那些复杂的内衬解开收好：
“姑娘不必跟我客气，老嬷嬷我本就是下人，拿了主子的钱就要帮主子做事，是理所应当的。姑娘是个温柔的好人，我能感觉到，但姑娘是不是对夫人还有些害怕？”
卫清酒帮王嬷嬷打着下手，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应该不算害怕吧，大概是敬畏？”
王嬷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陆夫人面上总是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笑脸，难免会少了些亲切感：
“夫人看上去是个冷冰冰的人，但其实她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她的心是非常非常柔软的。”
见王嬷嬷开了话匣子，卫清酒犹豫了片刻后，问出了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
“嬷嬷，陆大人的姐姐大概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和夫人像吗？”
“像，简直一模一样，大小姐就是我带大的，简直和夫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嬷嬷坐在凳子上，不禁回忆起往事来，“将军是个善良幽默的人，夫人生了三个孩子，大小姐和少爷都和夫人的性格几乎一模一样，从小就不喜欢和旁人玩耍，就喜欢自己呆着，也不爱笑，不论老将军怎么逗弄，他们都皱着眉头看着他。”
卫清酒手托腮，认真听着：“那二小姐呢？”
王嬷嬷的表情明显变了，连笑容都收敛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笑着答：
“二小姐的性格和将军一样，爱笑，也爱逗人笑，她小时候总喜欢带着少爷玩，哄他开心，在外面如果见到有人欺负小少爷，她也会气冲冲地帮少爷报仇，两个人从小的关系就特别好。后来，二小姐就嫁人了。”
“嫁人了？”
“……对，嫁人了走动就少了。”王嬷嬷欲言又止，仿佛二小姐的存在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她赶紧笑着换了个话题，“姑娘要是有机会能见到大小姐就好了，大小姐和少爷长得特别像，集-合了将军和夫人所有优点，美得像那月宫的嫦娥，当年宫中初选，一次就被选中了呢！”
许是因为大小姐是王嬷嬷一手带大的，说起她来王嬷嬷就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加上卫清酒又愿意听，两人聊了许久，连陆随回来了他们都没有发现。
陆随从大理寺回来后，听说陆夫人让卫清酒试六套衣服，转头就往卫清酒的房间走去。
他想着，按照卫清酒的性子多半是不乐意试这么多件衣服的，要是不好推却，他还能帮她推辞推辞。
刚走到卫清酒房门口，透过屏风就见到两人相谈甚欢，聊的内容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少爷少年时才猛长个子，小时候比同龄人矮了许多，在外面常常被欺负，被人推到泥巴池子里，回来以后拖着长长的鼻涕，又强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
陆随听了深吸一口气，绕过屏风准备去骂王嬷嬷。
可刚走进内厅，就见到穿着一身粉衣的卫清酒靠着王嬷嬷，一双圆圆的眼睛笑成了一对月牙，唇边两粒平日没注意到的酒窝，此刻竟也显现了出来。
她的腰身极细，仿佛都经不起他盈盈一握。
陆随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又为自己产生这个奇怪的想法而感到讶异。
她笑得格外开心，表情也比往日生动了，陆随原本已经到嘴边的想要数落王嬷嬷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哇，小酒，你穿这身好看的过分了吧！”
陆一率先发出了赞美，冲卫清酒竖起了大拇指。
王嬷嬷一见到陆随回来了，赶紧闭上了嘴，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卫清酒看上去心情很好，她脸上还带着为尽的笑意，脚步轻快地来到陆随面前，竟有些俏皮地到他面前垫起脚，仰头笑道：
“小鼻涕虫，姐姐今日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