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娘亲哄完我睡觉以后,便在水井边洗衣服,爹爹白天干活太累出了大汗,洗了个澡后也睡下了。”
小倩看上去娇小害羞,但她的叙述却很有条理,说得很清楚。
“娘亲洗完衣服以后,舀水的勺不小心掉在地上,被我听见以后,我就醒过来了。”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一僵,眼神里露出了几分惊恐:
“哥哥,我听见娘叫了半声,然后好像嘴巴就被捂住了。隔壁房间传来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人拿着刀,用刀尖在磨地……”
陆一察觉到小倩瘦小的背因为恐惧而不住地在颤抖,赶紧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
小倩红了眼眶:“我听见有人从窗户跳走了,脚步很快很重,我就赶紧下床把房门插销,但我真的好害怕,我就一直躲在被子里……然后,然后那个人又来了……”
陆一惊讶地问:
“那个人来了两次?是先把你爹带走,再把你娘带走,这样来回两次吗?”
“好像不是,”小倩双臂交叉抱着自己,害怕地摇头,“那个人第二次来,在门口走来走去,那个刀尖的声音也在地上磨来磨去,我还听见了很奇怪的水声……过了一会儿他才走。我整晚都不敢睡,第二天街上有人声了,我,我才敢打开门,可爹娘就已经不见了。”
爹娘的房间门口也多了一片鸟羽的图案。
在小倩说完以后,陆一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的叔父把她带回到房间里去休息。
陆一将得到的线索都告诉陆随,分析道:
“按照小倩所说,这个嫌犯第一次来就是直接过来掠人的。他在第一次就把两个人都扛走了,第二次特地在房门口逗留了一会儿,就是为了画一幅画?”
小倩的陈述让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变得更加神秘,而造成连环失踪的这个罪魁祸首的形象,也越来越模糊。
就连陆随都对着嫌犯很是怀疑:
“嫌犯是个能一次背动两人、还随声携带刀器和画具的成年男子,掠走失踪者的方法一般是在深夜,从窗外闯入卧房中,再把人带走后还会折返,并且在房外画上不同的鸟羽画像……可那很奇怪的水声又是什么?”
陆随越分析越觉得奇怪,他看似是把这些信息都给整合出来,但最后呈现出来的一个形象,却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凡人。
陆随决定先把对嫌犯的分析放在一边,转头问钱家夫妇,在小倩爹娘失踪之前,是否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也看到了,他们家住在偏城西的位置,我们家住在城东这边,平日里一般不怎么走动,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串串门。”
所以小倩就算住在自己的亲叔父叔母家,也仍旧感到陌生和害怕。
“有,我见到他。”
就在这时候,已经把小倩带回去的他的叔父走进前厅,他鼓足勇气走到陆随面前,一字一顿老老实实地说:
“有日赶集,我碰见、兄长。”
说就在他们失踪的前几天,苏州城办了个盛大的集-会,说是有一队西南方的商队正好路过苏州城,带来了很多苏州人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
那日集-会听说有很多人都去了,那商队里的那些商人也很热情,在苏州呆了好几天才走。
钱铁匠结结巴巴地说道:“和兄长,在卖驴皮的商人那里遇到,兄长跟我说过几天去他家吃饭,我说好。然后他和卖驴皮的商人聊天,我看他们,聊得好,我就先走了。”
“你觉得他有什么奇怪吗?”陆随想了想后,换了个说法,“你之所以把这个告诉本官,是因为有你觉得奇怪的地方,对不对?”
钱铁匠被说中了心事,红着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兄长买了好大两块驴皮,说一块给嫂子做阿胶,还有一块,卤起来请我们去吃。那天,我去接小倩,兄长的门窗是关紧的,我闻见驴皮的香味了,可卤锅里没有。”
旁边的叔母一拍大腿,想起来:
“我是想起来了,那天铁匠嘴里是嘟嘟囔囔的,说想把没卤好的驴皮拿回来省的坏了,等大哥嫂子找到了,再给她们烧着吃了。但他那天空手回来的,还说大哥他们吃的快,两张驴皮,就这么吃光了。”
陆随对驴皮怎么处理并不是很了解,但他也大概知道,卤制食物是要把食材泡在放了调料的汤汁里腌制,等入味了再煮干。
既然这卤锅卤水都还在,那这个驴皮就一定是还在阉制的阶段,不可能被吃掉。
“是那个把人掠走的嫌犯吃掉的。”陆随大胆地下了结论,“小倩之前听见的很奇怪的水声,肯定就是这个人在吃卤水腌制的驴皮,他在门口边吃边画着鸟羽,最后离开的时候,因为偷吃了这家人的东西,下意识产生了逃避的情绪,把窗户给关上了。”
嫌犯之前从来不关窗户,只有这一次他关了窗,加上那奇怪的水声,也暂时有了猜测的方向。
爻师爷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陆随:
“大人,此人力能扛鼎,食量如牛,还拥有出神入化的画技,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是妖孽作祟吗?还是您已经相信了,却不敢承认——”
“你胆子不小,还敢质疑本官。”陆随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本官曾见过更离奇的案子,最后真凶无一不都是凡人所为。要不是我陆随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鬼神之说的。”
爻师爷有些沮丧地耷拉着脑袋,眼看着这次的拜访大约又是无功而返,失望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那,那,这怎么办好呢?案件一无进展,嫌犯又好像让我们有些束手无策。”
而此刻的陆随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和先前眉头紧锁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扫视了周围人一圈,发现每个人都愁云惨雾的样子,冷不丁来了一句:
“本官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大约是还活着的。”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惊喜的振奋。
“倘若嫌犯想要杀掉这些人,可以直接在房中实施,可包括那两个独居的失踪者,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是直接消失的。为了不让失踪者醒来挣扎,也可以在房中杀死后直接把尸体带走,但也没有,所有的房中都没有发现血迹的记录。”
“如果是人牙子,孩子妇女有一定的价值,但成年男性和患了痴症的老人,并买不了价钱。这个嫌犯不断地把这些人掠走,肯定有其他的理由,需要他们活着。”
那铁匠妻瞪圆眼睛,试探地开口问他:
“大,大人,会不会是什么妖怪,把人带回去,当过冬的口粮,存起来?”
陆随听了她的话,轻轻笑了一声,反问她:
“他不是吃了驴皮吗?”
众人先是一愣,了然地点头。
这个嫌犯饿到能生生吃下两大块还没有卤好的驴皮,也没有吃下这对钱氏夫妇,可见嫌犯并不吃人,并不是会生吞凡人的妖物。
陆随随即整了整衣冠,起身准备离开:
“走吧,回去看看她们那边,能不能得到什么对案情有帮助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