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山的路不同，陆随一行人绕过水塘，穿过果树林，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从山上下到了山脚下，接下来就是准备去那间破庙的路上。
卫清酒身上的外袍还没来得及更换，还沾染了一些已经结块的鸟粪和羽毛，但她对此并不是非常在意，愁眉紧锁地想着山上的新发现。
“大人，如果画鸟羽的另有其人，那这些失踪者就是两个人犯下的？这两个人互相认不认识？是不是共犯？另一个人我们全无头绪，接下来要怎么找？”
卫清酒想不明白的问题太多，这让她看上去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你最近状态不对。”
陆随没有回答卫清酒的问题，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卫清酒微愣，开始思考陆随的话。
记得年少时她常常跟着卫长路一起办案，有些对卫清酒不熟悉的人，一开始总会对她的能力产生各种怀疑，还会因此质疑卫长路的能力，因为没有那个官员是会带着女儿断案的。
但那时候的卫长路，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向人解释。
“我女儿冷静，细心，她总能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细节，她比我强。”
一直以来，卫清酒的注意力都只会聚焦到案件上，如何验尸，如果找到细微的线索，从而推断出真凶，这才是她行动的唯一要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变了。
开始会分心，开始慌张，也渐渐没有了抽丝剥茧等待谜底的耐心。
因为她心中有别的事情，才会占据她太多心神。
“大人教训的是。”卫清酒自认疏于自省，自己的失职是对那些失踪者的不负责。
她深吸一口气，陆随则步履不停地走在她前侧，等着她调整状态，理清思绪。
“从地窖中发现的木笼里可以看书，吴羽靖手里的失踪者应该都是女性，他是在有选择性地掠走女性。而所有的失踪案，除了女性，还有很多老人男人和孩子，所以我们要找的藏匿地点，至少有两处。”
陆随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卫清酒抿了抿下唇：“如果两人是共犯，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分开管理失踪者，所以初步推测，两人不是共犯。”
陆随没有马上肯定她的推测，低声问她：“倘若不是共犯，为何所有的失踪者家中都会画有鸟羽，而刚才爻师爷也报告给我，衙门这一个月并没有墙上没画鸟羽的失踪案。”
“没有吗？”卫清酒不解地摇头，“如果两人互相认识，为什么要把失踪者分开安排？而且从吴羽靖的行为举止来看，不像是能和人正常合作的样子。”
陆随给了卫清酒足够的思考时间，在她想不通的时候适时开口：
“你觉得吴羽靖这个人，真的像他的哥哥吴羽言说的那样，听不懂人话，是个傻子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卫清酒恍然大悟，吴羽言先入为主的判定，让她忽略了这一点。
一个会把哥哥的衣物藏在林中顶替身份、会把女子的衣衫剪破从而限制她们逃脱的人，也许是听不懂人话，但他真的傻吗？
不一定。
换句话说，他比一般人要聪明得多。
“大人，我明白了！这是两起失踪案！”
“吴羽靖发现了画羽者正在绑架苏州城里的人，这无疑也启发了他，他也开始学着绑人。但他为了不被人发现，会在画羽者把人绑走并且留下线索之后，再在那家人里选择一个女性绑走，这样我们就会误认为，这家里所有的人，都是画羽者给绑走的！”
“这是两起失踪案，而吴羽靖是模仿画羽者的模仿犯！”
卫清酒加快步子，眼神晶亮地脚步走到陆随身前，就像想到问题答案的孩子，蹦跳到爹娘面前，眼巴巴地讨夸奖。
在看见陆随似笑非笑的眼神后，卫清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奇怪，她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刻意走到了陆随身后。
陆随没有多说什么，眼看着天渐渐快要黑下来，他们一行人终于也到达了高港街。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爻师爷事先让衙门的人都在街口等待，只让两个身手不差的属下跟着陆大人往深处走。
“大人，吴羽言说的那个破庙就在前面不远处，” 爻师爷给陆随指着大致的方向，“那破庙的确荒废许久，之前马大人说等朝廷拨钱下来，再去给这庙翻修。所以翻修之前，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变过，那个地窖肯定还在。”
陆随和卫清酒朝爻师爷指向的那个方向看过去，那间破庙的白墙红瓦即使已经破损不堪，在周遭都是通体漆黑的房子堆里，还是非常的显眼。
穿过闹市街道，走进米粮店后面弯弯绕绕的小巷，高港街后巷的破庙就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小小的破庙四面漏风，里面的佛像应该是已经被转移了，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莲花坐台和蒲团，四个角落都堆满了垃圾，还有很多破旧的玩具。
这里从前应该是孩子们玩乐的好去处，现在附近都冷冷清清，周围也都没有什么人了。
“大人，在这庙的后面，就是地窖的入口了。”
两个捕快给陆随请示过后，绕过破庙的门外，转身向地窖的方向走去。
走过寺庙后面的两口枯井，后院的角落里因为大树的遮蔽，天然形成了一个黑暗的角落，正好把一个破损的地窖的入口给遮挡住了。
而给地窖上的锁头，却是崭新的。
陆随和卫清酒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对两个捕快冷声吩咐：
“破锁！”
两人早有准备，三下五除二就把地窖门的锁头给打开了。
正当他们准备打开门，卫清酒抬手拦住了他们。
“大人，你们三个就在外面等待好了，让我一个人进去。”
两个捕快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那可不行！倘若女官一个人进去遇到了危险，我们兄弟二人可是要被狠罚的！让我们进去！”
“让她进去。”
陆随自然明白卫清酒的用意。
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关着的都是那些被吴羽靖绑来的姑娘，她们此刻在地窖定是衣不蔽体，若是在这种绝望的时候，忽然见到这么多陌生的男子，稍有偏激的受到刺-激，难免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陆随向后退了几步，把入口的位置给卫清酒让出几步后，对两个捕快说：
“本官可以自保，你们两个出去找些女子的衣裙来，越多越好。”
听了陆随的吩咐，两人只得照办，卫清酒欣慰地朝陆随点了点头，接过了陆随递来的事先准备好的水壶后，缓缓地打开了地窖的大门。
和山上吴羽靖家中的地窖布置如出一辙，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长长的铁梯子，踩在上面的声音都是这般相似。
可想而知，之前吴羽靖生活在这里，他的爹娘多半是怕他搬家以后不习惯，才会把山里的地窖也修缮得和这里一模一样。
卫清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但和上一次她进入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上一次，她走进地窖发出细微的响动，里面的鸟雀反应机敏，很快就发出了被惊扰的声音。而这一次，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人声，也没有脚步声。
卫清酒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这样的安静让人心里忍不住发颤。
“里面有人吗？我是衙门的人，我来救你们了！”
卫清酒试探地发出声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深处走。
可当她终于发现了人的踪影时，却被吓坏了。
只见角落里半蜷缩半躺着五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她们衣不蔽体地互相依靠着，奄奄一息地闭着眼，几乎每个人的鼻息都很轻很轻了。
卫清酒立刻跑了过去，赶紧把自己带来的水壶拧开，给这五个面色惨白的姑娘把水给灌了进去。
卫清酒把她们每个人平躺着放置在地上，观察她们的状态，好在喝下了水后，有两个姑娘已经恢复了意识，缓缓睁开了眼睛。
“听得见我说话吗？衙门派人来救你们了，你们坚持住，我现在出去把衣服给你们拿进来，然后找人把你们带出去！”
说着，卫清酒把已经空了的水壶拿上，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候，她的裙角被一个女子轻轻拽住。
卫清酒转过头，那个女子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要说什么。
“你说，我听着！”卫清酒趴在那女子身边，把耳朵紧紧贴在她的唇边。
却听见那个女子用尽了力气，吐出一句：
“我的夫君，孩子，婆母，都不在这里……他们，在哪里……”
卫清酒看着她的脸，逐渐将她的五官和一幅熟悉的画像对上了号。
她试探地问：
“你的夫君，可是叫唐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