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昌婳公主已无大碍,太子在华咏宫待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太子前脚刚走,卫清酒就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柳韵锦和昌婳公主也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笑成了一团。
柳韵锦笑得停不下来,指着昌婳公主笑道:“原来你也烦他啊?那你装得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你可不要把我给笑死了。”
“你胡乱说些什么,谁说我烦皇兄了呀,只是跟他说话规矩太多,有点不自在罢了,”昌婳公主转过头来指着卫清酒,同样也抿着嘴憋笑道,“道姑……不对,是卫姑娘,我看你方才应对他那游刃有余的样子,还心说佩服你呢。”
卫清酒瞬间觉得和两人距离拉近了许多,但毕竟在宫中隔墙有耳,她只是克制地笑了一会儿,解释道:“公主,我之所以松一口气,是因为天生对太子的崇敬和畏惧……”
“得了吧你,”柳韵锦摆了摆手,给躺在床上的昌婳掖了掖被角,“既然人走了,我们就说说正事。卫清酒,把你的事和公主说吧。”
卫清酒收敛笑容,诚恳地走到昌婳公主面前:
“我有一事,想要寻求公主的帮助。”
昌婳这才想起来,之前柳韵锦的确跟自己打过招呼,说是有个朋友需要她行个小方便,把她召进宫来帮一个小忙。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正色道:
“卫姑娘你讲,你帮了本宫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本身也是要感谢你的。”
“我想见婵贵妃,”卫清酒刚说出这句话,就看见昌婳公主的表情微变,“我想知道婵贵妃为什么会被打入冷宫,我想帮婵贵妃洗清身上的冤屈,将她救出来。”
昌婳公主侧目看向柳韵锦,柳韵锦此时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她对昌婳点了点头,破天荒的没有插嘴。
“卫清酒,你可知道本宫是谁的女儿?”昌婳公主没有马上答应她,反问了卫清酒一句。
卫清酒表情坚定:“知道,昌婳公主乃当今皇后所生,与太子是异面龙凤,地位尊贵。”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母后与婵贵妃本就不合,现在你让本宫把婵贵妃救出来,可是在刁难本宫?还是想让本宫和母后两边生出嫌隙来?”
“草民不敢。”卫清酒跪了下来,但语气仍旧不卑不亢,“草民自小无父无母,养父母死后更是无家可归,是陆家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而今婵贵妃若是被当作猫妖冤死,那陆家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且不说陆家对我有恩,若是陆家有难,我自然也是逃不了干系的。所以我这么做,全然是为了我自己。”
昌婳公主只是试探几句,见卫清酒说的颇有诚意,也下意识地颔首听了下去。
“还请公主能给草民一条生路,今日想必公主也见到了,鬼神之说大多是人为,倘若婵贵妃不是猫妖却被当成猫妖处死,那这宫中,又将会多出一缕冤魂。”
卫清酒见昌婳公主半天没有给出反应,还想再开口,昌婳公主抬手打断了她。
“行了,卫姑娘巧舌如簧,不必再说了,本宫允了。”
听见昌婳公主松了口,卫清酒控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连连道谢。
柳韵锦立马起身把房门关上,一脸八卦地凑到昌婳公主面前,小声问道:“其实我也特别想知道,之前婵贵妃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吗?到底是因为什么,怀着孩子还被关进了冷宫?”
说起婵贵妃的事,昌婳公主止不住地唏嘘:
“这事说起来确实玄乎,太多巧合发生,就可能不是巧合。”
原来,从婵贵妃怀孕时起,就常有各种奇怪的谣言在宫中传开,谣言的版本都各不相同,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婵贵妃是猫妖转世,而猫妖为了能有精力生下皇子危害朝纲,就要吸收周围活人的精气。
这些刚开始都被认为是无稽之谈,起初并没有人太过在意。
但是随着婵贵妃怀子的时间越来越长,靠近婵贵妃寝殿的其他妃子,开始不断地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
先是和婵贵妃同一个宫苑的嫔位生了难以诊断的怪病,不仅吃不下,还嗜睡,看上去就像一幅被人吸走精气的样子。
紧接着,是离婵贵妃不远的一个妃位主子病倒了,同苑的贵人也在次日以同样的症状倒下。
“寝殿靠近婵贵妃的那些嫔妃几乎都染上了这奇怪的怪病倒下了,可婵贵妃的精力却愈发的好,不仅吃得好睡得好,肚子也格外显怀,刚足三月小腹就开始隆起,以至于那猫妖的谣言又开始传得凶了……”
刚开始的时候,皇帝听见了这荒谬的谣言龙颜大怒,命令皇后要彻查此事,可患病的妃子越来越多,眼看就要蔓延到皇后宫里了。
这时候由不得皇帝多想,他权衡一番,决定暂时先将婵贵妃迁宫。
“迁宫?”卫清酒愣住,不难想象当时婵贵妃该有多么委屈,她下意识地捂住嘴,“迁宫此举,不更是把谣言给坐实了吗?”
昌婳公主点头称是:“这其实是许多还无恙的嫔妃的请求,美名其曰是说为了母后的安危,实际上就是为了让这谣言有了根据。”
皇帝权衡再三,以养胎为名,将婵贵妃迁宫至后宫较为偏远的南陵宫。
“就在婵贵妃迁宫后没几天,先前那些昏昏欲睡,吃不下饭的妃子们,竟然神奇地都醒了过来,不仅吃得下睡得好,不出三日,竟然都从宫苑里走出来,给母后请安了。”
卫清酒未曾想到,这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荒唐之事。
婵贵妃从头至尾什么事也没有做,除了承受谣言和污名,只能更加努力地保护自己和腹中的胎儿,拼命吃着东西养胎,可就连她努力养胎,也都能变成旁人口中采精补胎的说辞。
这样神奇的事情发生后,几乎所有的嫔妃都不敢再靠近婵贵妃所在的寝殿,而皇帝渐渐的也不再到偏远的南陵宫看望婵贵妃,就连太医每日去请脉,也得费些功夫。
卫清酒听到此处,心中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既不复恩宠,那婵贵妃应该还在南陵宫养胎,为何又会被打入冷宫?”
“——因为南陵宫附近,开始死人了。”
昌婳公主此言一出,卫清酒心头便是猛地一跳。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倘若宫中开始围绕着婵贵妃无端死人,那皇帝就算冷落她,也没办法将她从这泥潭中完全抽身出来。
卫清酒有些急切地追问:“死者都是什么人?都是什么死法?宫中可有验尸官检验伤痕?”
“你不必问了,本宫不知。”昌婳公主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本宫只听闻南陵宫死了人,可那里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来,母后也不许任何人多加追问,所以本宫不知道。”
卫清酒听到这里,宽袖中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在旁边一直认真听着的柳韵锦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我记得之前皇后娘娘提到一个什么家宴,然后马上就变了脸色,再没提过了,我看她那表情也没敢再问,难道是和此事有关吗?”
卫清酒看向昌婳公主,果然,昌婳公主沉默半晌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卫姑娘,本公主与你投缘才愿意告诉你这些,不管你最后能否救下婵贵妃,都莫要在人前提起本宫,本宫并不想惹祸上身。”
卫清酒感激地颔首:“多谢公主如实告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绝对不会牵连昌婳公主,还有永宁县主。”
昌婳公主听了她的保证后,才缓缓开了口:
“家宴上,发生了一件足以将婵贵妃定罪的事。”
那是一场没有名头的莫名的家宴,参加的人里除了皇上和皇后以外,还有少数的嫔妃,和几个皇子公主。
婵贵妃竟然也破天荒地被接到了这场家宴上,就像从前那样,皇帝对她宠爱有佳,其他嫔妃也没有因为那些谣言而对她区别对待。
就在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上了一道从前都没有吃过的新菜。
所有嫔妃都极为寻常的吃了下去,唯独婵贵妃迟迟不动筷子,脸上的表情还有些不适。
“‘婵贵妃为何不吃?难道是这新菜不合你的胃口?’父皇当时这样问的婵贵妃,婵贵妃答,‘回皇上,臣妾觉得这新菜味道腥气过于重了,想问一问这是什么菜色?’”
“可当时包括本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觉得这道菜有任何的不妥。”
当时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婵贵妃,鉴于那段时间的谣言,婵贵妃肯定也不想让自己和别人太过不同,便强忍着恶心,在众人面前吃了一口那盘子里面的肉。
“她极艰难的把那口肉咽了下去,然后有个妃子笑了起来,”昌婳公主说到这里,表情有些于心不忍,“那个妃子问婵贵妃,‘这盘中的猫肉,可还合婵贵妃的口味吗?’。”
卫清酒震惊地后退两步,当日的情况仿佛重现在她的眼前。
猫肉,猫肉。
卫清酒忽然想起,春宴上,她第一眼见到婵贵妃的时候,婵贵妃怀里正抱着一只漂亮的长毛猫。
难道……
卫清酒不敢细想,她声线有些颤抖着问:“后来呢……”
昌婳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
“婵贵妃听完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刷白,竟将腹中吞进去的饭食,当堂都吐了出来。”
于是,几乎大半的嫔妃群起攻击,说她的确是猫妖转世,才会因为吃了这一口同类的肉,痛苦至此。
甚至还有人查出了陆家曾有一个暴毙的妹妹,说婵贵妃是皇帝猎场上射杀的猫妖转世,而婵贵妃早死的妹妹也变成了她身边的那只白猫,姐妹二人在宫中为非作歹,伤人性命。
“父皇当即下令,把婵贵妃打入冷宫,可嫔妃们不肯罢休,偏说她和腹中胎儿皆为妖孽,不死不足以平众口。”
“婵贵妃忽然跪了下来,她流着泪认下了所有指向她的骂名,所有的谣言她都尽数认下,只喃喃重复了一句话。”
卫清酒某种闪过一丝心疼,她咬紧下唇,不忍再听。
“她说,‘臣妾皇儿是人,猫妖之毒不至祸害腹中骨肉。还请皇上留他到生产那刻,倘若生出来的是一只猫,便可任意斩杀。’”
“父皇允了,并下令,皇子降生之日,便是婵贵妃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