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莲花和林惟相约,在后宫南边小花园的桃花树下见面。
冬日的桃树不似梅花开的艳丽,已经枯萎了的枝条看上去十分萧瑟。
莲花穿着一身粉藕色宫装服,失神地触摸着包裹在桃树树干上防冷的棉布。
身后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莲花,莲花呼吸一顿,让身后人停下。
“我等了你很久。”
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冷。
莲花明明已经让人给林惟带话了,可林惟却还是让她在这寒风中等了这般久。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伤心地紧着眉头: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这么巧?孤也有事想跟你谈谈。”
身后之人开口了,可他的声音却是那般陌生,莲花猛地回过头,看见的却是满眼热切的太子。莲花大惊失色,转身想要后退,后路却被那棵桃树挡住了。
“奴婢,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莲花慌乱地欠身,却被上前扶住她的太子握住了手臂。
“孤今日心情欠佳,远远便瞧见这枯木下站着一个面若桃花的女子,还以为春日提前来了,”太子满脸笑意看着莲花,握住她手的力度也越来越紧,“告诉孤,你是哪个宫里的?”
东宫那位向来风流,处处留情,是后宫许多人都知道的。
莲花感受到太子那令人发毛的灼热的眼神,又不敢贸然挣脱太子的手,只得就这么让他抓着手腕,红着眼睛乖乖回话。
“回太子的话,奴婢是咏林宫的。”
莲花那副红着眼睛却不拒绝的样子,落入了太子眼中,更像是小宫女的一种欲拒还迎。
他恋恋不舍的松开了莲花,从上到下打量的目光毫不避讳:
“原来如此,是婵贵妃宫里的,孤晓得了,等着,过几日孤来接你。”
直到太子走出好远,莲花才回过神来,甚至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
“云嬷嬷让我问你,那日她已经帮莲花把话给你带到了,你为何没去?”卫清酒平淡地叙述着,而随着卫清酒的的讲述,林惟的表情也僵住了。
“莲花最终也没有等到你来。”卫清酒说完这句话后,就看见林惟的脸色刷白,“回到咏林宫后,为了能赶在太子来找她之前先躲开,她主动找到了婵贵妃。”
“——婵贵妃,请求你,将我送去桓央宫吧!”
只有送去桓央宫管教的宫女,才可以避开太子的青睐,不被太子纳入东宫。
莲花不断地哀求婵贵妃,希望她能帮助自己逃过一劫。
只因经不起莲花不断地哭求,婵贵妃最终同意把莲花送去桓央宫,还特意给云嬷嬷留了话,让那些桓央宫里的嬷嬷关照莲花,莫要伤了她。
可因为言辞之间的误会,白白断送了莲花的性命。
林惟从卫清酒口中听到这一切,仍旧不敢相信地放空着眼神。
“林惟,莲花那日和你约定,想要见你,是想要跟你说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和莲花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她腹中的……这些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林惟!”
那日没有赴约的林惟,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陆随上前一步,在众人面前说出了那件令人震惊的事实。
“没有到桃树下的那一天,你经历了你的第二次宫刑,所以你来不了。”
林惟脚步一阵踉跄,他的反应也应证了陆随的推测。
“宫刑?”众人大惊,皇上疑惑地问陆随,“第二次宫刑?什么叫做第二次宫刑?”
而坐在他身边的皇后脸上却没有半点惊讶,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却默默地偏过了头,没有开口。
陆随解释道:
“向来入宫的太监都会在年幼时经历宫刑,可观林惟,声线比旁的要粗些,观其面相也能见几分阳刚,可见他宫刑时的年岁并不小。”
结合莫公公之前说过,前来寻找莲花的那日,林惟看上去无比虚弱,陆随根据莲花死亡当日的日期,调查了那几日净身房的记录,看见了林惟的名字。
林惟在和莲花约定的当日,被带到了净身房,并且在那之后的两三天,都没法下床。
当他可以下床行走时,却听说了莲花已然身死的消息。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和莲花的事也只有婵贵妃知道,是她告诉了皇后,她脱不了干系!”
林惟逞强地笑着,对于卫清酒所说的误会和真相,他一时间本能地无法接受。
皇后听见了林惟的指控,下意识否认道:
“婵贵妃?不,婵贵妃从未在本宫面前提起过你。”
同一时间,一直默默在一旁的如嫔惊慌地站起来,指着林惟尖叫道:“御林军,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陈太医救下来?”
御林军忽然听见了如嫔的煽动,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气氛变得十分紧张,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林惟警惕地看着周围,握住陈太医的手更加紧了。
卫清酒眉头紧簇,焦急地喊道:
“婵贵妃知道了你们的私情,却始终没有怪过莲花。林惟!莲花致死都在感谢婵贵妃,你要是杀了陈太医,婵贵妃就没救了!”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林惟于观星台上摇曳的火光里,看见了莲花。
她单薄的身体漂浮在星空之下,用那双悲伤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林惟,轻轻地朝他摇了摇头。
“莲花,是你吗……”
卫清酒顺着林惟看的方向望去,却没有见到任何身影。
可林惟见到了。
他眼中的莲花一如从前。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林惟微笑着看了一眼卫清酒,最后坚定地望向了皇帝:
“回皇上,沈美人、景嬷嬷、黄嬷嬷,都是奴才杀的。我为了嫁祸给婵贵妃,将这一切伪造成猫妖转世作祟,只是为了给莲花报仇。”
林惟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坦然地认下了所有罪责:
“可那些催产药,还有家宴上杀猫的计划,都和我无关。在这宫里,想要婵贵妃命的不止我一个。”
说完,他把目光转向如嫔,那眼神看得如品全身发毛。
林惟笑道:“如嫔娘娘,您交代奴才办的事,奴才大概是办不成了。”
众人听见林惟这意有所指的话,纷纷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了如嫔。
“你,你在说什么!?御林军!王术士,你们都在干什么!?”
如嫔恼羞成怒地指着林惟,竟把目光投向了跪在角落里的王术士。
王术士恍惚间站了起来,他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突然从卫清酒手中夺下拿把开了刃的桃木剑,朝陈太医刺了过去!
“你就和妖妃一起去死吧!”
王术士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桃木剑的尖端径直朝陈太医刺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林惟手腕一转,将身边的陈太医一把猛地推到了深厚的房间内,而他侧身一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把刺过来的桃木剑。
桃木剑从他身体穿堂而过,而林惟只是淡然一笑,双手握住了王术士的双肩。
“陆大人,烦请带个话给婵贵妃。”混乱之中,林惟紧紧抱住了王术士,鲜血从他身体的刀伤出不断涌出,“告诉她,林惟向她赔礼了。”
王术士惊恐地抬头,用颤抖地声音质问林惟:“你,你要做什么!?”
话音方落,林惟用力扭转身体,抱着不断挣扎的王术士,从观星台跳了下去。
只听见一声巨响,王术士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陈太医如释重负的声音:
“婵贵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