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队伍离开京州北上，现在应该已经在艾州地界，艾州盛行的茶水和京州的不同，但和宁州一模一样。
陆随从前在宁州带过一段日子，这茶水他经常喝，但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样的味道。
这茶水里加了别的料。
在听见陆随的提醒后，卫清酒和差点喝进去的陆一把手里的茶盏放了下来。
“糟糕，外头的人！”
卫清酒微愣，立马探头去看，外头的人几乎都已经把这茶水喝下了，每个人都有说有笑的，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
陆一看着杯中承得满满的茶水：
“大人，要不要我下去询问掌柜的，这茶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切勿轻举妄动。”陆随抬手，“还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伏击，不能贸然惊动他们。”
马车外边，茶水摊的老板娘笑眯眯地走到马车边，她在底下轻轻敲了敲，问道：“里头的大人，你们用过茶水了吗？实在对不住，小小茶水摊没什么上好的茶叶，叫大人委屈了。”
陆随看了卫清酒一眼，卫清酒立马会意地点了点头，偷偷把茶盏里的茶水倒在马车旁边放着的痰盂罐里，随后撩开窗帘，笑着把空的茶盏交了出去：
“哪里的话，我家大人正好方才说口渴，这茶水来得正是时候呢！小菜也可口，真是多谢掌柜的了。”
老板娘踮起脚接过空碗空茶盏，笑得更是灿烂：
“大人喜欢就好，若是想喝，尽管下来再打，我给大人最低的价！”
说完，她喜滋滋地扭着胯离开了。
陆一从旁边拿起随行带的白水喝了一口：“大人，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大槃的茶叶这么多，也不一定大人你都能品出来……”
“陆一！”陆随冷冷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中带着几分凌厉，“我的上肢，已经酥麻了，没有办法行动了。”
什么！？
卫清酒和陆一都有些慌张地看向陆随，陆随的下半身还是可以行动自如的，可两只手却没有办法再抬起来，仿佛失去知觉一般，垂落在两边。
“大人，当真一点都动不了了？”
在得到陆随的确认后，卫清酒悄悄撩开窗帘的一角，朝外看去，却见外头刚才那些还有说有笑的侍卫和脚夫，此刻都瘫软在各处，虽然看上去都是醒着的，但四肢都似乎失去知觉了，只能做简单的挪动。
没想到，他们迎亲的队伍才刚刚离开京州没多久，尚且还没有到朔方的地界，就会遇到不测。
卫清酒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躲在马车里偷听着外面的情况。
刚才坐在茶摊里面的茶客，原来也都是茶摊老板娘的同伙，他们在外面来回走着，检查着那些喝了下了药的茶水的人们。
老板娘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马车里的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发出什么动静。
“当家的，我确认过了，马车里的人也都喝光了，一时半会儿是下不来的。”
老板娘说完后，一个深沉的男声响了起来：
“不必上去检查了，以免让里头的人对我们的脸熟悉了，往后还节外生枝。先去后面清点一下，我们能搬走哪些，赶紧趁着这会儿搬走。”
卫清酒看向陆随，对这些人的身份了然了。
他们不是什么势力派来伤人的，应该是游荡在附近山林的劫匪山贼，多半是听说了迎亲的队伍会经过这里，特地想到了这个办法，想要把送给朔方的礼物偷走。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大槃对预防这些山贼劫道，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了。
所有装着金银财宝等重要物品的箱子里，盖子的开合都有各种式样的机关，要有特定的人员才能将其打开，就连陆随他们也是不知道怎么开的。
就算这些人把箱子搬走了，也没办法偷到里面的东西。
“当家的，这里还有很多打不开的箱子，听声儿好像是银子！”
“动作快，全部抬走！天马上就要黑了，搬不动的就算了！”
“当家的，这些吃食也都能搬走吗？”
那个被称为“当家的”的男子犹豫了一会儿：“吃食就不拿了，给他们留着吧，天黑了也没有地方给他们找地方吃东西了。”
这些劫匪竟还有些道义，只劫财，拿了就走，不拿人性命。
可就在他们忙忙碌碌搬着箱子的时候，从他们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竟然下来了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脖子上还叮叮当当挂了许多佛珠装饰，他们整齐划一地径直朝那些茶铺的人走去。
为首的那个满面胡茬的男人嘿嘿笑着，大大咧咧地吆喝道：
“这不是文大当家的吗？文当家，怎么这么巧哇？又遇上啦？弟兄们，这是第几回了啊？哈哈哈哈！”
先前那个茶摊的老板娘见到这伙人来了，表情立马变得狰狞起来。
她气愤地冲了过来，言辞激动地骂道：
“我呸！你们不要再装了！你们就是跟着我们躲在这里，等着我们要得手了，再从我们这里抢！卑鄙，无耻！”
她越骂，那些看上去很糟糕的男人就笑得越发地开心。
文当家的拦住老板娘，眼神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人：
“野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站在我身后的都是我的家人，就算我不吃饭，他们也是要吃的。这样，我可以把我得到的分给你们一些，我们其实不需要有什么矛盾，你觉得呢？”
那个叫野狗的胡须男摇了摇头：“啧啧，你怎么记性这么不好？忘记了吗？我野狗的习惯就是所到之处，能带走的都是我的，不能带走的，狗哥我就好全毁掉，忘了？”
文当家的握紧了拳头，冷声道：
“你不要太过分了，为了我的家人，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听见文当家的威胁，野狗不仅没有害怕，反倒和兄弟们笑得更开心：
“听见没有？景国狗贼在威胁我呢？一群无家可归的亡国奴，有什么资格拿我们大槃的银子啊？按我说，像景国这种一无是处的国家，灭了好哇！”
“狗哥！你也说的太过分了吧！”野狗身边的小弟装模作样地吆喝道，“谁说景国一无是处来的？景国的女人好哇，水灵，聪明，胆大，不仅啥也不怕，还尤其的好玩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肮脏不堪，让马车里的卫清酒都听着直反胃。
他们在马车里听了这么久，大概也听明白了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茶水摊的这些人是从前景国的流民，他们因为没有身份，只能在这附近干着劫匪的营生。
而野狗那些人则是大槃本国的山贼，他们多半是喜欢跟在这些流民后面捡现成的，这次又是过来捡漏的。
陆一暗暗计算着外面的人数，如果让他一个人对战的话，这么多人在外面，他没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同时保护卫清酒和陆随两人。
卫清酒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再观察一下。
野狗那帮人还在外面笑得很开心，可茶水摊那些人都沉默了，他们脸上都充满了恨意，尤其是文当家的，双眼涨的通红，几乎都能喷出火来。
野狗故意咂巴着嘴，用极度猥琐的口气描述道：
“文当家上次送来的女人是真的不错啊，皮肤滑溜，身材绝佳，我在大槃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女人。就是可惜啊，连哥几个的洞房花烛夜都没扛过去，那血多的，都废了我一大匹床褥呢！”
茶水摊的老板娘哀嚎一声，痛哭起来。
文当家愤怒地咬紧了后槽牙，可他看了一眼对方手里那些锐利的武器，为了站在他身后的家人，他仍在忍耐。
“臭狗，臭狗！你们把我姐姐还来！还来！还我姐姐！”
先前那个玩泥沙的小男孩突然跑了出来，他手里团着几个泥巴球，用力地砸向了野狗。
那泥巴球里外面裹着泥巴，里面是尖锐的石块，只一下就划破了野狗的脸。
野狗的表情立马就变了，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了小男孩的手臂，把他拖到了自己面前。
“小鬼，你是不是想死！？”
“野狗！”
众人惊呼，随时做好了要和野狗拼命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候，他们旁边的马车动了动。
从马车内，悠悠传来一个甜腻的女声：
“爹，女儿的相公来接我了，怎么不让我早些下来？”
外头两边的人皆是一愣，看向了马车。
一只净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纤纤柔荑叫人看了就心驰神往。
野狗立马放开了小男孩的手，双眼光芒大盛，这就要朝着马车走过来。
“小娘子，耳力不错啊，这就听见相公声音了？”
“——是啊，相公，我可想死你了呢。那夜洞房花烛的床褥，你怎么能就给丢了呢？”
话音刚落，从马车的帘布被自动掀起，一个穿着红色喜服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披散着的长发拖到了腰间，发出瘆人的笑容。
紧接着，她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上面还有无数艳红的血痕。
“鬼……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