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传来惊呼,方才厉知意所在的花轿忽然发出剧烈震动,混乱中才发现,好几个蒙着面跟在和亲队伍里的侍女,竟从花轿底下抽出武器,朝堂前冲了过去。
原来竟有五六名身材纤瘦的男子,混在其中!
“护驾!”
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场内的御林军早已被安插在了堂中各处,他们井然有序地把在场的嫔妃宾客都包围了起来,坐在堂前的皇帝皇后也都被保护得很好。
半倚靠着的皇帝甚至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坐姿,淡定地撑着脑袋,看着底下的刺客。
就在众人都以为刺客是为了行刺皇帝的时候,他们却齐刷刷地调转方向,纷纷看向了堂前被人群堵住了去路、还没有来得及逃开的厉知意和伯彦。
厉知意的头上仍旧蒙着红盖头,只能看见隐约的人影,看不清现场确切发生了什么。
既然这里有这么多御林军,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她仍记得妆娘说的那句话,自己揭开红盖头是不吉利的。
厉知意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刺客正冲着他们跑来,还有些迷茫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朝人群中伸出手来。
身旁那只温热的手却在这时候紧紧握住了她的,将她轻巧地护在了身后。
“公主小心。”
那个清冷儒雅的声线在厉知意的耳边响起,随即而来的就是“叮咚”一声脆响。
三皇子泊彦用他手中挑盖头的红桃木棒,挡住了刺向厉知意的剑刃。
纤细的桃木棒陡然断裂,剑刃攻过来的势头因为这一变故而有了缓冲,泊彦微微闪身,剑刃从他的鼻尖轻轻划过,没有伤到他分毫。
于此同时,程意卿从门口收缴武器的地方领到了武器后,迅速跑到了厉知意和泊彦身前,挡住了那些集中而来的攻势:
“三皇子,请您和公主继续进行仪式,其他的事都交给属下。”
厉知意茫然地感受着周围的场景,在听见了程意卿的话之后,她还能听见不断传来的兵刃敲击的声音。
听声音来看,这次的袭击规模应该不小,对方就是冲着他们二人的婚事而来的。
厉知意有些担心地抬手抓住盖头,刚想要掀开,又是那双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两下,柔声对她道:
“公主,我来吧。”
不知为何,厉知意听见这声音就不自觉地把手放了下来。
在兵器相互碰撞发出的脆响中,在人声嘈杂乱成一片的喜堂中,那双手缓缓地将盖在她头上的红盖头掀了起来,柔和的日光一点一点地落入她的眼中,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屏住呼吸看向了那双手的主人。
一张温柔冷清的脸映入她的眼帘,几乎让她心都漏跳了两拍。
却未曾想,对面的那个人在看见她的时候,眼神也闪过几分惊异,再之后,两人不知怎的,面颊都莫名地开始发烫。
在看见厉知意的时候,泊彦也被惊住了。
对于这个朔方的公主,他也听过不少传言。
说这个公主自小就在战乱中成长,有身手骑术也很了得,呈上来的一些画像不是五大三粗,就是像野人一般在丛林中食生肉的模样。
未曾想,盖头下面藏着的,却是一个拥有孩童一般单纯水灵的双眼,怯生生望向自己的时候,就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兽,懵懂而又可爱,叫泊彦都不自主地失了神。
御林军的应变能力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在发现这些刺客的目标不是皇帝皇后等重要任务之后,立刻匀出了兵力上前制敌,很快就将他们成功捕获,将这婚礼上的闹剧做了个了结。
虽说厉知意是个独立自信的女子,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朔方,更没有远离过父母身边,此刻掀开盖头才发现,在她面前的几乎全部都是陌生人。
几乎所有人都穿着繁杂的盛装,全都无一例外地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用疏离探询的目光打量着她。
曾在朔王宫内骑马跳舞的厉知意,却在这一刻紧张起来。
“如此,你我便是礼成了。”
身边的人忽然靠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握住了厉知意的手。
“嗯。”厉知意绯红着脸,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在这一刻,她才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如果是眼前的这个人,以后的人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接下来便是皇帝对两位新人的祝福和谈话,不需要有其他的宾客在场,泊彦和厉知意跟着太监总管的指示,离开了前厅。
程意卿则和几个御林军的侍卫,将这些刺客押解到宫中的地牢审讯。
据他们所说,这些人都是没有组织自发而来的离震流民。
因为知道和亲队伍十分盛大,他们蹲守在京州郊区,趁着中间队伍小憩的时候,偷偷换走了几个陪嫁的妆娘,就这么跟着队伍进入了京州的宫中,轻而易举地混在其中。
他们本来是听说大槃皇帝病重,便想火上浇油,谁料现场的御林军护驾速度这么快,很快就把堂上围得水泄不通,只好临时改变对象,转而攻向厉知意。
若是朔方的公主在和亲当日被刺杀而亡,那大槃也是没有办法和朔方交代的。
“主要还是在门口的人盘查得不够仔细,”程意卿有些不满地对身边的御林军队长说,“明明是男子装扮成女人,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那御林军把这些刺客在地牢里安顿好之后,理了理衣装,斜睨了程意卿一眼:
“毕竟是朔方公主带来的队伍,我们怎么好搜查的这么仔细?倒是朔方军队怎么没有一个管事的,竟然让刺客混了进去?这要是有刺客真的把圣上刺伤,承担罪责的可是我们御林军!”两人离开了地牢,因为要走回喜堂所以被迫同行,但随着话题的不断深入,场景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程意卿因为看不太清对方的五官,总是眯着眼睛歪着嘴看着他:“恕我直言,就算无人伤亡,御林军也是要检讨的,在门口收缴我这个护卫的兵器倒是严格之极,把气力花在没用的事情上!”
“你!”队长听了很是火大,眼看着前头就是喜堂了,要不是他身后那几个小弟捂住他的嘴,指不定两人就要在喜堂门口吵起来,他指着程意卿小声骂道,“你眯缝着眼睛在那瞄谁呢!传言说的当真是没说错,朔方人果真叫一个野蛮!”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程意卿因为武器被收缴了,本就一腔怒火无处抒发,立刻就停住脚步,作势挽起了袖子。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响起。
“行啊,你们俩打一架吧,正好本县主看累了,想看点新鲜的。”
程意卿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角落,一个穿着红黄色相间裙装的女子从喜堂中走出来,两个身材高大的护卫站在她的左右。
她面无表情,当真是用看热闹地姿态在门口的花坛边坐了下来,朝他们二人努了努嘴。
“愣着做什么?打!”
那御林军队长率先低下头来,毕恭毕敬地朝那女子行了个礼,称罪道:“小的该死,惊扰了永宁县主,我们这就退下。”
说完,他也没再看程意卿一眼,带着自己身边的人就离开了。
程意卿知道眼前的人自己招惹不起,反正也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只得草草做了个礼,转身欲走。
柳韵锦却朝他招了招手:
“朔方来的蛮-子,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程意卿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地靠过去。
柳韵锦手撑着脸颊,问他:
“怎么陆随和卫清酒没有跟着进宫来?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了?还是小酒她受伤了?”
程意卿先是一愣,紧接着他挠了挠头,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伤倒是没受,事应该算是出了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