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作业。”言嘉辰抱着一个班级的作业,放在言恺辉的办公桌上。
言恺辉顶着一双黑眼圈,简单点头,继续伏案工作。
言嘉辰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听见坐在门边的两个老师在窃窃私语。
“你说他能待多久?”
“估计待不了多久了,毕竟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今天下午开政治学习会肯定要被点名内涵。你说说,好好一个局长不当,偏偏去贪污那几千块钱,他又不是缺钱。”
“就是,真是不理解。”
言嘉辰回头望向言恺辉的办公桌,拳头半握着。言恺辉的耳朵一向灵敏,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显然是听见了。但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打算解释的行动,默默忍者,像是理所当然。
屋外下着小雨,天气格外潮湿,好不容易回暖的天气又在一夜回归寒冷。雨滴敲打着窗户,留下条条雨痕。
言嘉辰清楚,只要是这种天气,言恺辉的脑袋又要遭罪了。
……
言恺辉提前五分钟进入会议室,老师们已经来了大半,平时习惯于坐在前面的他今天差一点又要和往常一样坐在前排的位置。他见没人注意,默默地绕道后排的座椅上。
只是一个政治学习会,言恺辉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却没想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副校长说出欢迎领导莅临指导的时候,他才抬眼,眼前的这个人让他心头无端升起一团火,灼烧着他的心。
赵凌文,又是他。言恺辉暗想,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就这么离开。
言恺辉的目光与赵凌文的目光相撞,两人都没有躲闪,言恺辉看见他眼里露出的一抹势在必得的炫耀与对他的蔑视。他暗自攥紧了拳头,垂头打开自己的本子
会议室里响彻着赵凌文的声音,平心而论,如果不是知道赵凌文背地里所做的那些龌龊的事情,言恺辉觉得他也会成为一个好干部。在专业能力和工作成果来看,两人其实不相上下。
会中谈到有关领导干部廉洁作风的问题,赵凌文一反刚才他的严肃态度,目光直直地落在言恺辉身上,竟然聊起了题外话。
“有关于廉洁的问题,我就不得不提上一任局长了,你看,不就是几千块钱,就能把一个天之骄子从神坛上拉下来被万众唾弃,所以啊,各位同志心里也要有数。”
这时,不少老师的目光都落在了坐在后排的言恺辉身上。言恺辉是从他们学校走出去成为教育局干部的,五六年以前甚至还与在场的不少老师共事,原本只是猜测,现在赵凌文的一番话直接坐实了言恺辉的所作所为。一瞬间,无数道异样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刺穿。
言恺辉面上却不恼,半笑着,看着前面西装革履的赵凌文,用唇语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言恺辉很清楚,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来自学生、同事和学校领导的层层考核,甚至还会有舆论的风波。
在任教前,言恺辉心里就有过盘算了,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赵凌文就急着来羞辱他。是走是留,言恺辉看向坐在桌旁的校长,他也在看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会议已结束,赵凌文就匆忙离开,会议桌旁几个校领导面色沉重。言恺辉也没兴趣听他们商量对他的去留问题,不管怎样,两种情况他都有计划。
一路上的指点声却有些聒噪,让他觉得头疼难耐。雨声、脚步声、指点声不绝于耳,他只是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呆着。
一道闪电划过灰暗的天空,言恺辉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开灯,一个少年站在他的桌旁,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言恺辉收拾好心情,问:“怎么了?找我干嘛?”
“也没什么,问问你开会开得怎么样?”
“你是我上司啊?问那么多。”
言嘉辰轻扯嘴角,挑眉,“记得吃饭,我走了。”
“什么饭……”言恺辉还没说完,就看见言嘉辰迈着大步子走了,桌上放着刚刚打好的饭菜。
还是温的。
言恺辉低头,眼角染上笑意。
……
晚自习铃声响起,言嘉辰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个装订好的本子。
“哟,辰哥,又有活动啊。”
“嗯。”他淡淡应着,用余光瞥了一眼凑过来的陈景风,这家伙对言恺辉的不满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若不是了解他,他还真以为是赵家那边的卧底。
“诶,你听说了吗?今天开政治会,教育局局长都来了!说什么指导学习,感觉就是来看他的!”
言嘉辰的眉头不可察地皱了皱,“然后呢?”
“然后说不定他那天就要被开除了?你是不知道,现在全年级二十几个班就说我们一班来了一个贪官叫我们,那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那你不会当没听见啊。”
陈景风有些意外地望着言嘉辰,言嘉辰这些天来反常地维护态度实在让他摸不清头脑,他原本以为言嘉辰会帮他说话呢!
毕竟谁不知道他跟校长关系那么好。
陈景风见无法倒戈言嘉辰,识趣地住口,写作业去了。
言嘉辰一只手转着笔,心思已经不在稿子上面了,他烦躁地走出教室。
言恺辉正要走进来,“去干嘛?”
“有事,找个老师。”
……
言嘉辰坐在校长办公室里,望着兴致勃勃的校长要拿棋,他赶紧打断。
“我今天不是来找您下棋的。”
“那你来干嘛?”
“跟您谈谈我的班主任。”
朱校长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他坐在言嘉辰的对面,“怎么?你也想要让我换掉他?”
“不是。”
他轻轻叹气,然后抿了一口茶,“我跟他也共事过,他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肯定是被人陷害的!反正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他走的。他的能力多强,不当老师我都觉得屈才。”
他越说越激动,连头上都冒出来细密的汗珠,最后更是直接站起身,准备指责言嘉辰。
“您冷静,我又不是来强迫您赶他走的。”言嘉辰倒是冷静许多,他幽幽道:“您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是我想让他走啊。”
“算你识相。”
“您仔细看看。”言嘉辰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朱校长盯着言嘉辰的脸看,许久,才惊呼,“父子关系啊!”
“您小声点!”
朱校长又惊又喜,直接坐到了言嘉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说呢,原来是小言的儿子,怪不得……”
“以后有什么问题找我就好。”
“校长,我不是来这找你走后门的。”言嘉辰辩解,“我是来跟你说说我爸的情况的。”
“他这个样子,早晚要被挤兑走,而且我感觉学校高层也在暗中观察,找他的把柄。”
“你放心……”
“他这次过来是有任务的,留在蓝中对他来说很重要!”
朱校长少见言嘉辰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这些事情,便仔细地听他详细介绍。
……
言恺辉午睡刚刚睡醒,就听见有同学过来找他,脚步急促。
“言老师,有同学在走廊打起来了!”
言恺辉小跑到了走廊,发现林超正揪着江文哲的衣领,周围的同学也在拉架。
“林超,放手!”他厉声命令道。
“我不放!”他愤恨道,“你也不看看他背地里面在做什么事情!”
江文哲轻扯嘴角,目光冰冷,“我说了不是我!”
林超手上使劲,江文哲也不是吃素的,两人身上的衣服被捏得起了褶子,轮流被对方用力地推向墙。
言恺辉一只手搭在一人的肩膀上,用巧劲将两人扯开,林超甩开言恺辉的手,往他的怀里塞了一张纸条,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言恺辉听见上课铃声响起,按耐住内心的烦躁,对江文哲说道,“下课来我办公室。”
言恺辉走到转角,一个蓝色的身影朝他撞来,他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脚下不稳,肩膀却被人紧紧按住,这才没摔倒。
“抱歉,爸。”言嘉辰将他扶稳,“我去上课了。”
“冒冒失失的干什么去了!”言恺辉无奈扶额,转身准备去找林超。
在操场上,他看见坐在长椅上生闷气的林超,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林超的头发被雨水微微沁湿。
言恺辉站在长椅边上,撑着一把黑伞,为他遮雨。
“你别看这雨不大,还是挺冷的,就你这样淋十分钟,明天绝对感冒。”
“言叔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文哲那个人什么德行!我就不信言嘉辰跟您从来没有提过他!”
“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见!”
“我知道。”
刚才他走下楼梯,就将那张纸条展开,上面写着:“周五,行动开始,切记按计划进行。”
言恺辉深吸一口气,“这一张纸条说明不了什么,不是么?”
“前几次嘉辰进医院,就是他做的,言嘉辰也知道,你也知道,为什么你们不去制止!”林超红着眼睛,“他是你儿子,你不心疼吗?”
“我相信江文哲,他这个人的心思并不深沉,一眼就能看透。如果是他做的,他不会还手。”
“那言嘉辰怎么办?”
言恺辉握紧了伞柄,“最多一个半月,这件事情该到此为止了。”
“那这一个半月……”
“林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看这几次都是小打小闹,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们做这些小把戏到底要害谁,你知道吗?”
林超一时语塞,垂下头,“我不知道……”
“要下手他们不会等到现在。”言恺辉压低音量,“你回教室,帮我看看江文哲最近的行动,我怀疑……他也许知道点什么……”
……
江文哲一只手撑着脑袋,然后望向窗外,春雨如雾,迷蒙了远方的景色。
桌上静静躺着一张六十分的物理试卷,试卷的一旁,是那只深蓝色的钢笔。
他拿过钢笔,在手里把玩,老师在上面板书,他的心思却全不在那上面。
那张纸条是谁塞进他的书包的?那个黑衣人明明说了短时间内不会让他再干这样的事情了。
难道是现在吗?他咬紧牙关,该不会今晚那个黑衣人就要找他了吧……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趴在桌子上,望着那只闪着幽蓝光芒的钢笔,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一下课,他准时进了言恺辉的办公室。
言恺辉却趴在桌子上,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言老师……”
言恺辉睁开眼睛,方才他头痛欲裂,趴了半小时才稍稍缓解,看见江文哲,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坐吧。”
言恺辉也不多说,拿出这张纸条,“你知道是谁给你的吗?”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它怎么出现在我书包的,言老师,我真的没有……”
“停停停……”言恺辉揉了揉太阳穴,“小声点,我头疼,行了,你回去吧。你要是知道什么你就告诉我……”
江文哲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言恺辉一点也不怀疑他,按理来说,他之前对言嘉辰做的那些是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走啊,你要看我睡觉啊?”
“没,那我走了。”
言恺辉摆摆手,让他快走。
江文哲靠在栏杆上,望着对面红色的教学楼,课间,学生们都集中在对面的架空层休息,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稿子的男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站在众人中间的男生高大挺拔,江文哲不用看脸就知道一定是言嘉辰。
言嘉辰拿着稿子,“好,我宣布,咱们的新片准备开机,现在我来讲一下注意事项。”
“这是我们社团第一大组骨干们最后一个片子,我们争取拿到全省前三,好不好!”
“好!”
“一会我们到一号教学楼准备录制。”
江文哲隐约能听见言嘉辰的声音,他们要去录微电影吗?他的眉头轻轻皱起,录制的过程中鱼龙混杂,别人要想下药定是很轻松的事情。
他握紧栏杆,转身走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