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封白独自一人,从醇香楼离开。
一场践行酒,喝了一天一夜,除去率先送夫人离去的二月红外,所有人都醉了。
就算是封白也是如此。
宿醉醒来时,外面已经放亮,江面上无数渔船竞帆而出,迎着浓雾出港捕鱼,极远处,还能看到袅袅炊烟升起。
没惊扰昏睡中的几人。
只是给掌柜的留下一句话后,他就独身一人骑马出城。
呼啸的冷风迎面而来,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但封白却感觉不到半点寒意。
昨天一行人少说喝了几十斤烈酒下肚。
连向来自诩千杯不醉的张起山,都醉的不成样子。
眼下酒劲仍在,冷风吹来,反而刺激的浑身上下滚烫一片。
一把扯掉身上的棉袄,只剩下一件贴身短袖。
在城中行人错愕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从北门出,按照之前的计划,估计得两天时间,才能抵达湘西。
哒哒的马蹄声,在城外泥泞的雪地里响起。
封白双眼微微眯起,远远看着,仿佛仍旧陷入酒醉之中。
只是无人看到,在他眼神深处始终有一抹缭绕不去的杀意。
浑身如同有股实质性的气势,震慑的那漫天落下的雪花都不敢沾身。
在他数百米外。
两道身影,低着头,遥遥跟着。
目光一直死死落在封白身上。
“那小子喝了一天一夜的酒,天赐良机啊。”
“死前还能做个饱死鬼,真是便宜他了。”
“奶奶的,醇香楼号称销金窟,二月红还真是大手笔,直接包下整整一层。”
“冻了老子一夜,等下非得活剐了他。”
两人神色间满是怒色。
原以为最多在做日下午,封白一行人就能离开酒楼,哪知道竟然喝到了今天早上。
他们两个被留下盯梢,又不敢离去,只能躲在墙角下,生生冻了一夜,要不是身子骨还行,放寻常人身上,恐怕今天见到的就是两具死尸了。
眼下看着马背上那道身影,摇摇欲坠的样子,两人心中的杀机更是难掩。
“你先去通知虎爷,就说人到了。”
“行,那你可得盯死了。”
“放心,一个醉鬼老子都看不住?”
听到这话。
其中一个山匪,再无任何犹豫,钻进路边的山林,沿着小路迅速离去。
剩下那人则是打起精神,始终保持着和封白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而骑在马背上的封白,似乎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只是任由身下的老马驮着自己向前漫步离去。
见状。
负责盯梢的山匪,脸上的冷笑更浓。
原以为值得庄家出十万杀得是个什么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和九门之间关系不错的一个货色罢了。
行走江湖,这点警戒心思都没有。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们山寨向来就是以打家劫舍杀人为生。
离长沙城数百里之外。
又不在一个道上混。
完全不用担心会遭到张起山报复。
毕竟山寨地势极高,易守难攻,又有一道天然屏障,除非数千人同时攻山,否则绝无可能攻入寨子里。
这也是尚虎盘踞其中,这么多年都能逍遥自在的原因。
前几天听闻,黑市上出现了一个天价买卖。
十万买一条命。
但始终没人敢接。
尚虎偏偏不信,只是稍微打听了下封白的来路后就接了下来。
他做这一行已经十几年。
前后失手不超过三次。
任你是手握重兵的军阀也好,还是功夫奇高的江湖人也罢。
在他眼里,只有死人和活人之分。
更何况十万大洋,足够寨子里的弟兄快活半年以上。
而且他早都想好了,就算惹怒了张起山二月红那帮人又如何,再不济把山门一封,在山上躲个几个月。
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他不了。
……
距离长沙城西门外十多里外。
有一处山谷。
想要离开,必须从峡谷下方经过。
此地就是尚虎给封白选的葬身之地。
此刻,一行人就埋伏在峡谷两侧,积雪打落在众人身上,把一个个几乎都染的雪白一片。
远远望去,除了不时移动的眼睛外,很难察觉得到,雪地里竟然埋藏了近三十号人。
哒哒哒~
突然间。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山林深处响起。
嘴里叼着一根旱烟的尚虎回头望去,一眼就看到马背上的,正是自己留在城中盯梢的一个。
“咋样?”
“虎爷,人已经来了,最多半刻钟时间。”
“几个人?”
“就那小子一个,骑马来的。”
那人浑身热气腾腾,为了赶在封白之前报信,一路下来他没敢半点停顿,完全是拼了命的跑。
眼下望着尚虎那双阴沉的眸子,他也是压住气息,迅速说道。
“好!”
闻言。
不但是尚虎,其余埋伏的匪众,一个个都是满脸惊喜。
三十号人伏杀一个。
还是在此处设下天罗地网,就算是神仙,今天也要交代在这了。
一帮人几乎已经能看到,十万大洋摆在自己跟前了。
“都他娘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宰了那小子,回到山寨老子连摆三天酒席,随便吃喝。到时候再下山抢几个女人,玩个够。”
尚虎狠狠吸了口烟,等到胸口下那股气息灼烧开,他一双豹眼里凶光更浓,大声叫嚣道。
“得勒,虎爷。”
“虎爷威武!”
“有酒有肉,那是神仙都不换的好日子啊。”
一帮匪众听的热血沸腾,眼睛都红了。
落草为寇图的是什么,不就是钱财女人?
“行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等下谁要是惊动了那小子,老子剁了他。”
尚虎远远眺望了下,茫茫雪线中,似乎隐隐看见了一道身影,骑在马背上朝这边赶来。
他立刻冷眼一扫四周,低喝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原本还嘈杂的山谷内,瞬间变的死寂一片。
除了两侧树枝上不时塌落的积雪,以及呼啸的寒风外,再听不到任何动静。
哒哒哒!
很快。
一阵慢悠悠的马蹄声,顺着寒风,吹入了众人耳里。
透过杂草缝隙,一行人视线中终于出现了那道骑马的身影。
只是让他们倍感古怪的是,这么冷的天,那小子竟然几乎赤着上身,眼睛也是半闭着,仿佛一座移动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