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知数百年前那件往事起。
封白心底深处,就一直有所提防。
那位封姓老祖宗,为了一家独大,与盗墓四派之间酿成血海深仇。
尤其是摸金和发丘,下场最为凄惨,差点连传承都断了。
如今流传于世的,摸金符仅仅三枚,发丘印更是只剩区区一块。
卸岭与搬山门,也只是稍微好点,当年死在那场乱战中的人,同样不计其数。
所以头一次下山时,他才会如此谨慎,甚至专门用了个化名。
只是眼下听到陈雨楼轻描淡写的说起此事,封白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和九门不同。
老九门虽说同样是土夫子出身,却并未四派正统传人。
张九衣也不一样。
毕竟两人之间有着利益关系。
在江湖落魄二十年,张九衣看的很清楚,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几乎可以说都是封白一手予之。
如何抉择,他心里自然有一杆秤。
这种混迹江湖的老油子,就如霍仙姑所言,只是缺一个机会。
一旦有登天的时机,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
但和所有人都不同。
陈雨楼出身倒斗世家,三代卸岭魁首,又是绿林道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最重门派血统之说。
观山和卸岭之间乃是死仇。
为何他却能够如何淡然?
“小哥这是觉得不安?”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陈雨楼忽然笑道。
“确实不解,正想请陈把头为我解惑。”
封白也不矫情。
毕竟接下来数月乃至半年时间,都会和陈雨楼、鹧鸪哨等人朝夕相处。
与其在心里留下一处疙瘩,不如提前开诚布公的说清楚,总比进了献王墓下后,担心被自己人被人捅刀子来的好。
“观山一脉和卸岭之间,确实有着诸多仇怨。”
“也不瞒小哥,陈某年少时代,读起当年往事,甚至想过剿灭观山,让世上再无观山之说。”
“但随着年纪渐长,早已不复少年热血,陈年旧事,与我辈又有何关系。”
“尘归尘,土归土,都是数百年前的事情,难不成还要算今日之账?”
陈雨楼端着茶盖,轻轻漂掉茶水上的浮叶,淡淡出声道。
对他而言。
曾经确实有次念头。
不过在江湖上经历的事情多了,心性自然平寂了许多。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你我之间,共过生死,小哥又屡次解陈某之急,如今提起当年旧事,岂能对得起江湖道上对陈某的抬爱?”
“陈把头腹中能撑船,如此发问,倒是我小气了。”
封白拱了拱手。
陈雨楼无怪乎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陈家庄近千伙计,加上常胜山数万响马,上下一心,如臂指使。
做人待物,确实无可挑剔。
心气、魄力、手段,俱是上佳。
“小哥不必如此,陈某这次前往澜沧江畔,还要多多依仗你和鹧鸪哨道兄相助。”
见状。
陈雨楼神色认真的说道。
“如今我这身份显露,就是不知鹧鸪哨那边如何?”
“这点请小哥放心,我与道兄相识多年,对他了解颇深,绝非食古不化之人。若是真要计较此事,陈某一定会居中说和。”
“如此,我就放心了。”
封白点点头。
他倒不是怕什么。
只不过这次前往云南,事关重大。
在瓶山时已经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夺过一次机缘。
这次如果还要故技重施,取走雮尘珠,到时候必然会出事。
提前杜绝背后捅刀子,重宝之前,各凭本事而已。
又闲聊了几句,陈雨楼神色忽的一变,语气也随之肃然起来,看向封白问道,“小哥在长沙城待的时间不短,对老九门有何见解?”
老九门?
封白心中一动。
果然还是提到了。
之前在路上时,他就想过此事。
陈雨楼久居湘西,看似不问世事。
但湘西和长沙城之间相隔太近,卸岭和老九门之间又处同一个行当。
九门初创时,陈雨楼可以不去计较,但如今九门势力越发庞大,已经成长为能够威胁到陈家地位存在的庞然大物。
而且还在不断扩张!
陈雨楼就算再淡泊名利,事涉陈家根基,他也不得不重视。
手底下倒是撒了一批人出去。
但他们看到的,和封白看到的,绝对不是一回事。
毕竟封白可是和老九门数人相交莫逆,甚至连第四家的水蝗都死在他手上。
“陈把头,问的是哪方面?”
封白神色不变。
只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借势瞥了对面的陈雨楼一眼。
后者看似平静,在听到这句话时,眼角却是猛然跳动了几下。
“当然是越清楚越好。”
“若单论实力,九门远不如卸岭。”
封白稍稍斟酌了下,开口出声道。
陈雨楼为人机变无双,身手见识过人,绝不是好糊弄的角色,不拿出点真东西,恐怕很难让他满意。
“这点自然,并非陈某自吹,陈家原本就是湘阴名门望族,在此经营百年,到如今三代魁首,手底下吃饭的兄弟超过数万人。”
陈雨楼神色平淡的道。
但语气里那股傲然之意,完全掩饰不住。
“陈把头所言极是,不过九门草创,集九家之力,胜在潜力无穷。而陈家百年,早已臃肿无比,现今不是对手,难说他日了。”
“而且九门当家张起山,此人眼光魄力极大,不但手握重兵,身后又有张家势力支撑,崛起只不过是早晚之事。”
封白侃侃而谈。
他说的这些,九真一假,怎么看待就要看陈雨楼自己了。
“张家?”
陈雨楼突然抬眸,手指在茶几上敲过。
“可是远在北方的那个张家?”
轰!
此言一出,饶是封白,也不禁脸色骤变。
陈雨楼竟然连这种隐秘都知晓?
犹豫了片刻,他才压下心头震撼,古怪无比的问道。
“陈把头知道张家?”
“棋盘张,当年在云贵一带深山踩盘子,和他打过一次交道。”
陈雨楼敲动的手指渐渐停下,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一双眸子放亮。
“难怪在张起山身上我总觉着有什么人的身影在,原来和棋盘张同出一门,也是张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