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忙活了半个多钟头。
落水的、挣扎的、还有疲于奔命的众人,总算一一脱离了那水中漩涡,乘坐木筏贴到了山崖边上。
所有人都是满脸后怕,心神紧绷,死死抓着从顶上悬垂下来的青藤,生怕会再一次重蹈覆辙。
他们倒是逃离了凶险。
但那些跌落瀑布水窟下的,却是再无半点动静。
大概率是已经将性命永远留在了这。
等封白撑着木篙划船过去时,一眼就见到沉默不语的众人,陈雨楼也在其中,身上衣服湿透,头发乱糟糟的,看着满脸颓然。
虽说见惯了生死,但又一次眼睁睁看着那些在陈家待了多年的伙计死去,却无能为力,那样的感觉比刀子划过心头还要难受。
“陈兄无事吧?”
见气氛有些不对,封白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
献王墓下凶险重重,若是他带队自然能够提前规避危险,但偏偏鹧鸪哨用道气催动三足蟾蜍引发山崩。
就如无形中有一双手,硬是将原来的时间线给拨乱。
一步错步步错。
就算是他也想不到,凶险会来的那般莫名其妙。
还是幸好当时滚落的山石并未将那只青色陶罐打碎,否则一旦放出那头痋婴,会造成更多人伤亡。
“我没事。”
一直怔怔失神的陈雨楼,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事。
“这次又多亏了小哥与道兄,陈某这些人才能捡得一条性命,多次救命之恩,陈某都不知如何报答了。”
“陈兄言重了,虽未共饮鸡血酒,但同入此墓便是坐在了一条船上,千万别计较彼此。”
封白摇摇头,神色平静的道。
这事终归到底怪不到他们身上。
只能说事事撞巧,时运不济。
“陈兄,还有诸位,这事乃是杨某过错,数位兄弟因我犯错而身死,杨某百死莫赎,原领责罚。”
他话音刚落,鹧鸪哨已经站了出来。
身为搬山魁首,即便在道门北极山上也有一席之位的他,双手抱拳,神色凝重,没有半点逃避的意思。
“道兄这是?”
不仅是陈雨楼,剩下那些卸岭盗众,也都是满脸惊疑。
“不瞒陈兄,之前杨某无意动了山魈神器,故而才引发山崩之势,若非如此,诸位也不会有次劫难。”
“此事杨某难脱其咎,等此间事了,我一定潜入深潭找回几位兄弟尸骸,带回湘阴下葬。”
鹧鸪哨沉声解释道。
更是在一番话最后许下了承诺。
“这……”
陈雨楼也非愚蠢之辈,相反为人机变无双。
前因后果,略一思索便有了判断。
原本以为鹧鸪哨是将事故揽到自己身上,眼下看来,至少之前那场山崩绝对事出有因。
只是……
山崩与坠水,两件事之间其实并无太多关联。
若要将全部过错强加到鹧鸪哨身上,也不是他陈雨楼的作风。
脑海中千头万绪,稍稍沉默了片刻后,他便已经抬眸看向对面那道颀长的身影。
“人各有命,道兄不必自责,该担此责是在下。”
“明知这献王墓下危机遍伏,还如此轻佻,这才葬送诸位弟兄性命,陈某实在愧疚难安。”
在一侧的封白,听着他这几句话暗暗点头。
不愧是卸岭魁首陈雨楼,即便与他在一起相处甚久,对他这能口吐莲花的本事还是极为佩服。
笼络人心的本事,不说天下第一,少说也能入得前三甲了。
果然。
听完他这一番话,原本还沉寂不安的气氛一下轻了不少。
那些拦路敢杀人、下斗敢掀棺的江湖狠人,一个个握紧拳头,恨不能卖命于他。
饶是鹧鸪哨,也愣了许久,多次欲言又止,最后抱紧双手沉声感慨道,“陈兄大义,在下远远不及。”
“道兄捧杀了,若非小哥,仅凭陈某一人,入这遮龙山恐怕寸步难行。”
陈雨楼摇摇头,还不忘暗暗吹捧了封白一句。
不过封白也不接话。
说白了,陈雨楼这样的江湖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要不然如何能统御常胜山数万响马,为他安身卖命?
“陈兄,之前似乎听到有人提及天上宫殿?”
趁着说话的间隙,封白沉声问道。
献王墓就近在咫尺,眼下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他笼络人心的废话。
“不错,之前我也亲眼所见,不过似乎需要一个角度才能看得到,当时也正是被那天宫吸引了心神,这才没注意到水下凶险。”
见他神色凝重,陈雨楼也不敢耽误,简单将之前的情形叙述了一遍。
“角度?”
封白眉头微皱。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著中三人之所以看到天宫,是胡八一无意跌落到了深潭下,惊慌失措间从水下发现了头顶的景象。
但陈雨楼他们之前并未下水,却同样发现了天宫痕迹。
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极有可能,天宫被修建在了一个奇诡的格局内,借助水龙晕内蒸腾的水龙之气遮掩原形。
就如藏在长白雪山深处的云顶天宫。
即便那里世代流传,过了天梯峰能直上仙宫,但数百年下来又有几个得以有机会见到天宫投影?
长白山龙头气象,加上地势惊人常年飘雪,即便有人知道天宫所在,不懂阴阳风水,也很难窥得真门。
“小哥,那可是献王墓?”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陈雨楼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
“错不了。”
封白点点头,又从他那里借来羊皮卷天书,龙骨一侧,有一行文字,手指在其中滑过,轻声念道。
“中镇天心有龙晕,隐隐微微绕仙宫,说得应该就是眼前景象。”
“那还等什么,陈某盼了七八年,总算是见到了献王老儿的墓葬坑,这一路设了那么多凶险,怎么也得把他这天宫拆了。”
陈雨楼听得双眼炙热,心跳如雷。
之前他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见到了天宫的巍峨气象,眼下那股心思再也压抑不住,哪还有之前的半点颓然。
“先别急。”
封白目光在四周扫过。
名为天宫,但绝不可能真是悬在天上,必然是依山而建,那底下一定有往上去的路,要不后人祭祀如何抵达明楼宝殿?
“找到了。”
只片刻间,封白眼神一亮,踩过几条木筏,在过一个伙计身侧时,忽然从他背后取出一把长刀,随手一连挥动了数次。
寒光闪过,无数青藤被连根斩断,在那陡峭的山崖间忽然显露出一条古老的栈道。
顺势望过去,弯曲折绕,尽头隐隐能看到一座建筑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