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
祁老爷子几人去了镇上。
这段时间编了大概三十来个竹篓,得拿去卖掉换成柴米油盐。
地里的庄稼全指着老天爷吃饭,年底还有沉重的苛捐杂税,一家人根本难以为继。
将大黑借给老爷子,好歹能减轻点负重,要不那么多篓子都得老夫妻两个靠肩挑背扛,走上十多里的山路。
目送三人离开后,封白也没耽误,独身一人径直绕过村子,进入了三道梁深山内。
一入无人之地。
深深提了口气,整个人一步跃出,如同八步赶蝉,速度快的惊人。
因为阴兵过境和凶坟死人的事,除了那些以打猎采药为生的村民,已经好些年没人敢上山了。
山高林密,阳光几乎都无法从树叶缝隙洒里洒落。
很多地方连路都分不出来,被灌木林彻底封死,无奈下,他只能拿出一把斩骨刀,硬是从山林间劈出一条路来。
饶是如此,也几乎没有半点耽搁。
从山脚到山顶的夹子沟,大概三四公里的路程,这种情形下,他也只花了一个多钟头。
越是靠近那边,山石肉眼可见的变多起来。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也愈发浓郁,仿佛在那寂静无声的密林内,有什么东西盯上了自己。
踏入丹劲后,他对危险的征兆极为敏锐。
尤其是那股心悸的感觉,几乎每一次事后都得到了验证。
还有一点,让他奇怪的是,天气似乎也在变化,原本只是单纯的热,毕竟到了六月。
但眼下身处密林下,却能明显感觉到一股闷热躁动。
下意识收拢心神,化作漫天雨线般撒了出去,一旦有凶险,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察觉到。
一路奔行,从那山石之间掠过。
又花了半刻钟的样子后。
封白人终于抵达了夹子沟。
果然和祁老爷子说的差不多,这地方地形极为诡异,仿佛整道山梁被从中一分为二。
两侧临崖峭壁,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覆舟。
不止如此,夹子沟底下乱石嶙峋,隐约还能听到石洞深处传出滴答的水声。
看到这一幕,封白心头更是古怪。
修坟建墓,一般而言,都会避开水势低洼处。
一个是为了防止潮气侵袭棺椁,造成尸体严重腐坏,第二个,也有避水走山的意思。
但若真和祁老爷子说的那样,古墓在夹子沟底下,对墓主人而言,非但不能蒙荫子孙后代,反而会带来凶兆。
在葬经中说的很清楚,穴有六吉,葬有六凶。
其中形如覆舟,女病男囚。
这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说的就是地势对于墓葬极有说道,地形如覆舟者,葬在此处,子孙后代女者重病男者入囚。
此处他先前也看过,乃是一头卧山龙的格局,而且夹子沟正好处在龙眼上,藏风聚水,算的上是不错的风水宝地。
但眼下形势却如此诡异,阴气厚重。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所葬之人,身负凶煞之气,而且改变了地势,破坏了风水。
藏经有曰:穴吉葬凶,与弃尸同。
也就是说这底下的凶坟极有可能是有意为之。
墓主人生前或者下葬时,完全就没想过蒙荫后代。
这倒是古怪了。
按理说古人对身后之事看的极重,这才有事死如事生的说法,这凶坟主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必定有邪。
一时间,封白对于墓主人的身份越发好奇。
没耽误功夫,他从一侧迅速下到夹子沟底,和外边不同,这里树木少的可怜,似乎将生机隔绝了一般。
只有山石上遍布的青苔绿藓,落满了水珠。
站在最底下,抬头往上看去,头顶上那种被人一刀劈开般的巨大裂缝,更是让人惊叹。
鬼斧神工、造化自然。
完全看不到半点人为穿凿过的痕迹。
真要是人为,以眼下的地势看,没个百八十年的功夫,想都不要想。
最让他感觉到震撼之意的,是从他所身处的位置看,天穹只剩下那一线天际。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但不知道为何,先前就生出的那种躁动感,眼下已经愈发强烈。
沿着夹子沟四下看了一圈,七八年前祁老爷子儿子挖出的盗洞已经彻底被掩埋,早就找不到半点痕迹。
四周空气阴郁沉重,有种让人难以呼吸的压抑。
找了块大青石,正准备稍稍休息下,就探斗下墓时,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闷雷。
那声音大的惊人,就像是在耳边炸开一样。
封白猛然抬头望去,那一线天际之上,如墨染的黑云,都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下就将天空压的漆黑。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滂沱大雨,毫无征兆的落下。
他还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天气,上一秒热的满身大汗,下一刻就无来由的下雨。
没敢愣神太久,封白迅速跑到岩壁一处突起的石块下边躲雨。
只几分钟的时间,夹子沟下就布满了浑浊的水,几乎形成了一道溪流,汩汩的往远处流去。
“真是见了鬼了,六月天孩儿脸,这他娘变脸变的也太快了些……”
封白侧着身体,尽可能避开大雨,但头顶上那块山石并不能遮住全部,仍旧有水滴答的打落到身上。
一身衣服都被浸透,湿漉漉粘在身上,怎么都不舒服。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但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霍然转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来时那边的方向。
入眼所及之处,雨水如幕,连天一片。
浓浓的雾气生起,将视线遮挡,根本看不清什么。
但封白脸色却愈发浓重,难看到了极点,甚至连那杆早被收起的大妖长枪都握入了手中。
不知道多久后。
一阵低低的声音忽然传来,像是有什么破开了雨幕,从远处走来。
听到那动静,封白眉头紧拧,一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但他根本顾不上去擦拭。
下一刻。
雨幕之中。
足足十多道漆黑的身影,一一浮现,看不清他们的脸,就那么沉默的在夹子沟内走过。
阴兵过境!
封白心跳如雷,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昨日祁老爷子说的那些。
强忍着逃离的冲动,他凝神看向那些诡影身下。
果然如祁老爷子所言,那些阴兵根本不像是在走路,脚尖悬在半空,一点不着地,就像是飘着一样。
天地间,除了吧嗒的雨水声,沉寂的有些渗人。
那些诡影也没半点动静,就那么沉默的飘着往前。
仿佛在看一场恐怖的无声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