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总是有数不尽的闲谈和热闹。
但唯有那些声息低沉、伴着茶香洇开的案情轶事,能让人忍不住驻足聆听。
姜茯谣今日便是在一个江南布坊门前的茶棚里,半遮面的靠着桌子,听得格外入神。
“你们听说了吗?三年前的户部大案,可是靠沈大人一手翻出来的。”
一个穿着灰袍的中年汉子抽着旱烟。
“当时可没人敢动那家贪得无厌的盐商,还不是沈大人硬是从那本烂账里揪出了个关键来,夜闯库房,险些被人买凶暗杀!”
“是啊,我还听说,那次破案后沈大人抓住了整条地下盐商贪腐链,可结果呢?却被调到个不清不楚的小地方,连个像样的官位都没赏个。”
另一个年轻伙计接过话头,愤愤不平地拍了拍桌子。
“兄弟们你们说,这不是寒了英雄的心吗?”
这话几乎炸开了锅,几个桌子上的茶客纷纷加入讨论。
“沈大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太不懂低头”
“咱们老百姓可喜欢这样的官,可惜京城里的主子们不喜欢”。
姜茯谣静静喝了一口茶,没出声评论,只是眉梢轻扬。
她本想着随意听听,但这些只言片语间透出的小细节却在她心中反复推敲。
那卷宗里的原则分明、逻辑严密,再联系上今日听闻的这些破案故事,倒也让她对沈宴这个人有了全新的认知。
“对了,前几年还有个更有趣的案子。”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茶客突然凑近,卖着关子道。
“城南那桩‘活人斩首案’,你们知道不?案子怪得很,是一具活人的尸体被挂在半空,但人明明还能说话呢,吓得街坊邻里直以为诡异作孽。可沈大人一去现场,就从尸体抓痕和晒干的痕迹里辨出,原来是个精密的腾空陷阱。这才救下冤枉的受害者,还逮住了装神弄鬼的商户伙计。”
“这沈大人可比话本里的公孙先生还有本事!”
那年轻伙计已经瞪大了眼睛,连茶都忘了喝。
听着这些生动的事例,姜茯谣嘴角微微一挑。
这些故事倒没让她单纯感到热闹,反而激起了一丝兴趣。
天色渐晚,姜茯谣回到她暂居的小院,便支开了照顾她的侍仆,只让白术守在门外如往日一般警戒。
当风稍显静默时,她索性铺开案桌,提笔运思。
她一边细细整理着刚刚听来的消息,一边对照自己手里案卷中细节描写,不由得越看越觉有趣。
“这沈大人,倒是天分过人,但仅仅这些才情,未免太容易遭忌恨了些。”
姜茯谣喃喃自语,指尖一下一下轻扣在案卷木盒上。
同时,她却也隐隐有些向往。
沈宴的行事无疑惊险万分,但他不畏权势、不惧困厄的果敢。
却恰恰映照了姜茯谣对前世善恶不辨的嘲讽。
若她当初有这般眼明心狠,哪至于死于阴谋暗毒之间?
正思索间,白术敲了敲矮门,低声道:“姑娘,门外有个送信人,说是来自沈宴手下。”
姜茯谣挑起一眉:“送信?嗯,那便让人进来。”
话音刚落,不多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信差便双手奉上一封信。
姜茯谣呈信在手,见信封未有署名,但封蜡上却是独属大理寺的狮首徽。
她缓缓撕开封口,行云流水地略过逐字流畅的书写。
眼眸在读到“仍需核实灾民籍贯”时微微一闪,将信折好,面色如常。
年轻信差却是察觉到那一瞬间的细微神色,低眉行了礼道:
“姑娘莫怪,沈大人说,这案子牵扯太多,一下透露不得真相。”
姜茯谣抬眸一笑:“无妨,沈大人能亲自派人问话,已是信重于我。我自会依所述查证,替他省去些麻烦。”
待信差离去后,她倏地转手将信纸置于烛火间。
直至火光将字迹焚烧尽净,半点痕迹未留。
燃尽星洒的灰烬时,她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
沈宴倒是会利用她的细致与独立,但这般借刀杀人。
却也用得坦荡又巧妙,倒不是个容易让人心生不满的性子。
“看来,他的‘果断’背后还真是有几分门道。”
姜茯谣暗自嗤笑。彼此的信任,或许才刚勾勒出浅淡的轮廓。
翌日,她从熟识的街坊又细打听到更多沈大人破案的趣事。
这些复杂诡谲的案件无疑大开她的视界。
而她趁机提笔归纳,将部分存在的可能性联系上当下赈灾粮案的蛛丝马迹。
越发领会沈宴的行事精髓——当真不容小觑。
天边云岚正隐着沉金的光晕,姜茯谣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