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峰夹峙，小院独居。
5年前的大明朝，无名的花瓣开遍了这片山野。春雷阵阵，天空中有道奇异的白光忽的一闪，穿入这座独居的小院中。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李四有降生在这个世间。
花开花落，反复5年。李四有渐渐长大，一家三口在山林中过着安宁的生活。
冬日的某一天。
爹在院子里收拾狼皮，看家的小狗二黑围着打转，期待着天降一块肉骨头。李四有搂着娘，贴着娘的肚子仔细听。娘怀孕了，他想听娘肚子里的小妹妹说话。娘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推开。
“别调皮，说不准是小弟弟呢。”
“不，一定是小妹妹。”李四有扬起自己浓浓的双眉。小弟弟没意思，小妹妹才可爱。
院外突然传来叫喊，有人急促地砸门。
一家人愕然，方圆十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爹扔下狼皮提起猎叉，回头让他们先藏起来。话没说完，咣当，门板直接被踹飞，几个提刀的壮汉狞笑着闯入院中。
爹刚刚举起猎叉，刀光一闪，猎叉落地，爹软倒在院门口。娘一瞬间仿佛塌了天，发出绝望凄厉的尖叫声。忠心的二黑扑上前，被一脚倒踹回去，李四有当即被砸昏在地。
昏迷中，在他出生时候穿入他识海深处的白光动了。
白光中渐渐凝聚出一道虚幻的影子，是个阳光明媚的少年。似乎觉察到外边的情形，少年轻轻哼唱着歌谣。
随着哼唱，少年的影子更加虚幻，隐隐有消散的趋势。能量自少年的虚影中注入到李四有的身体，李四有的体质被能量缓缓改造。直到少年的虚影快要彻底消散，能量才停止注入。
“后边靠你自己了。再见，亲爱的李四有；再见，最后的炎黄后裔。”少年默默祝福，随即在李四有的识海中沉寂下来。
躺在地上的李四有忽然清醒，坐起身来，眼前的世界格外清晰。
尸体满地，其中有他的爹娘。
小黑狗死在他身边。爹死在院子门口。娘脸朝着他，双手捂住腹部躺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凝固的眼神残留着最后一丝怜惜，死不瞑目。
家破人亡，鸡犬不留。他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死亡，爹娘连他的二黑永远不会再醒来。酸涩的液体盈满了他的眼眶。
院子里还有两伙人在继续厮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老子再拉个垫背的！”有人靠近，手起一刀狠狠砍过来。
李四有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刀锋临近。铛一声脆响，一剑飞来架住刀锋，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侠飞身护在他身前。
“中条七恶，你们连小孩子也杀，死到临头了！”女侠怒斥，挥剑便刺，另外两人看准机会，朝女侠偷袭。
“师妹，小心！”
随着一声怒喝，院子中央忽然亮起大片的剑光。剑光自下而上升到空中，再挥洒而下，如大雪纷飞。
啊啊，数声惨叫。
剑光停息，一位儒雅的青年剑客飘然落地。他一手持剑，一手背负身后，胸口急剧喘息，剑尖一滴一滴往地上滴血。
中条七恶只剩下三个。三人互视一眼，围攻女侠。女侠奋力抵挡，剑客稍稍喘息挥剑再上，两人合击，将三恶全部刺死。
目视院中一地的尸体，女侠凄然走到李四有身边，将他揽在怀中不让他看满地的血腥。
“可怜这家人只剩个男娃。师兄，该咋办？”
“只能在附近找个人家收养。追了三天两夜才灭了中条七恶，这家人倒霉遭了池鱼之殃。咱们已经尽力了。”剑客安慰女侠。
一般5岁的小孩子听不懂这些话，但李四有就是听懂了。他闭着眼，脸贴着女侠温暖的腹部，仇恨在他心中悄然生出。
他不恨女侠，甚至心存感激，他忘不了女侠一剑飞来护住自己的英姿。他恨的是那位剑客。
剑客说：这家人倒霉。
他执拗地在心里想：你不来我们家不会倒霉。没有你们这些外人闯进来，我爹娘还活得好好的。
剑客开始善后，收拾完匪徒的尸体，拿起锄头在院子外挖坑。女侠放开李四有，从屋里找来棉被将他爹娘的尸身裹起来。这是要帮忙埋葬他的家人。
爹被包起来了，娘也被包起来了......
李四有坐在门槛上，看着女侠将娘捂紧腹部的手放平。娘的腹部微微隆起，那是他还没出生的小妹妹。
不久之前，娘还说怀上的是小弟弟，他说是小妹妹。现在不用争了。
女侠把爹娘一一搬到坑边。李四有站起身，从屋里找了床小被子把二黑也裹起来，慢慢拖过去。女侠朝他微笑，说：“人和狗不能埋在一起。”
他抬起头，迎上女侠温柔的目光。女侠长着柔和的鹅蛋脸，一双秀眉却平添出勃勃英气。自己的娘也曾经如此温柔美丽。
李四有低声说：“我陪不了爹娘，让二黑代替我陪他们。”
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从前的我已经死了，二黑替我埋在了坟里，还有没出生的小妹妹，一家人整整齐齐。”
一堆一堆的土盖上去，他亲手埋葬了他自己。
圆完坟，剑客在坟前立木牌，上刻：李大牛，王翠花。犹豫了下，回头问他：“狗写啥？”
“李二黑。”
在坟前磕完头，李四有再次流出眼泪。
剑客和女侠要走了，临走前会找户人家领养他。他不知道别人家会怎么待他，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眼前的两人一旦走了，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哪里去找？
最后的机会，要抓住。
李四有转过身面对两个大人，昂着小脸，流着眼泪，尽量把每一个字都说清楚。
“你们能把我养大吗？我很好养活，等长大了一定好好干活，报答你们，孝敬你们。”
女侠见不得眼泪，拿眼神看自己师兄。剑客默然不答。
眼前的娃儿一双浓眉，只是个寻常的山里娃，山门收徒须谨慎，不可轻易许人。剑客思付片刻，随口问道：“你叫啥名？李大黑？”
“我叫李四有。”
莫名其妙地，李四有不由得脱口而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这个四有。”
山风凛冽，有涛声自屋后升起。
闻所未闻的四个有，剑客大受震动。他反复打量李四有，轻瞥一眼女侠微微泛红的眼眶，幽幽说道：“师妹，我瞧这娃儿是个有灵性的。”
那意思是可以跟随他们一起离开？
李四有暗自松口气。临走前，找到娘藏钱的罐子，拿小包裹把里面的东西包起来。女侠要帮他背，他说是祖传的东西，自己背。
没错，祖传两年的“三步倒”。爹打猎用的毒药，娘给藏在罐子里。
剑客和女侠带着李四有下山。中条七恶的首级早已包好，他们拿去城里换了赏，而后双马相伴，眺潼关，临风陵，渡大河，直奔山门而去。
初冬时节，舟渡的时候开始落雪，一片片越下越大。马蹄将去，李四有回头远望，大河对岸的群山在苍茫天地间已不可辨，不知道那座埋葬了全家的初冢何在？
眼前，雪落大河，静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