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护士小姐姐出去之后,季呦呦才在他身边坐下来,闷闷道:“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陆桑城趴在床单上,侧着头看她,露出来的手臂上肌肉依旧明显,像一头累了的猎豹。
“嗯?”
季呦呦低声道:“你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家里有妻子有孩子,不能老是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说到后面,她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控诉,听着隐约还有些哭腔,软软的,让人心脏忍不住地往下陷。
好像……季呦呦也是担心他的。
这么想着,陆桑城莫名觉得周身的伤口疼痛都消退下去,他顿了顿,反手握住女人发凉的手指,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季呦呦并没有在病房里呆很长的时间,没一会儿,领导就过来叫她,说是有事情跟她商量一下。
季呦呦看他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了一点,估摸着这事儿是跟外面闹腾的夏双双有关,领导没有直接说,是因为害怕重伤的陆桑城为她担心。
她点头,跟着领导出去之前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脑袋,“厘厘和阿衍要照顾好爸爸,可以吗?”
陆星厘陆星衍同时点头,“妈妈别担心。”
果然,等着出了病房门,里面的人听不见他们说话了,领导才温和道:“听守卫们说,下面闹事的那个女人是季同志的表妹?”
季呦呦:“是的,领导。”
领导安抚她:“你别紧张,是这样的,你应该问听说了,这次的任务十分危险,上面也很重视,派了小陆带队才把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一窝端了。”
“但是他们还有些同伙游荡在外,我们还没有彻底把人抓全。”
季呦呦是知道这件事的,点头,“领导是怀疑我表妹和那些人贩子有什么关系吗?”
领导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信任她,小陆重伤的消息我们并没有往外面传,就连部队那边都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
“听司机说,他在知道这件事不久就告诉了你,然后你们就来了这边,按道理来说,你们应该是比较早知道消息的一批人,但是那个女同志来卫生院的时间比你和两个孩子还早两个小时,这件事确实可疑。”
季呦呦抿唇,表示能理解。
她其实大概已经猜到了一点原因。
她本身自己就看得到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弹幕,当然相信有某种怪力乱神之力的存在。
夏双双的举动确实可疑,又加上她是原著剧情里的女主,说不准……她通过某种手段,也知道了原著剧情,所以才清楚地知道陆桑城重伤的消息和他的位置。
不过她没有证据,也半个字都没有对领导透露。
她又不是什么圣人,夏双双作为她的亲表妹,想要勾搭她男人的心思都恨不得写在脑门上了,难不成她还要为她撒谎?
“我们把她抓起来审问,问她是怎么得知陆团长重伤的消息的,没想到她说是你告诉她的。”
领导对她的态度还是比较好的,“季同志,我个人是比较相信你的。”
毕竟如果真是季呦呦告诉她的,那怎么季呦呦比她还过来得迟上两个小时?
这是两个小时,不是一两分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中肯定有问题。
“只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们还是要找你问一下,过一个流程。”
季呦呦当然乐意配合。
领导把她带到了一间由病房整改出来的临时审讯室。
房间里只开了很暗的灯,夏双双坐在桌子后面,神情慌张,嘴唇干涸,旁边守着她的军人不苟言笑,紧紧握着手中的枪。
夏双双是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就只是想在季呦呦之前赶到这里,悉心照顾陆桑城,让陆桑城改变对她的看法,最好能对他动心。
怎么就突然和那些人贩子扯上了联系?!
审讯她的军人表情漠然:“同志,奉劝你老实交代,不说清楚这件事,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放你走的。”
夏双双快要崩溃了,声音尖锐:“老实交代老实交代,还要我怎么老实交代?!”
“我都说了我跟那些人贩子没有一点关系!!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抓起来,有你们这样为人民服务的吗?!我要跟上级举报你!!”
审讯的军人嗤笑一声,转眸看到领导带着季呦呦过来,站起来行了个礼:“领导。”
“嫂子好。”
领导回礼之后“嗯”了一声,看向夏双双,“她还是那么说?”
军人点头,“是。”
面对夏双双的时候,他又严厉起来:“同志,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坦白清楚,我们还能对你从轻处罚!!”
夏双双激动地拍了好几下桌子:“我还要怎么坦白啊?!!”
“我都说了我跟人贩子没有关系!你们不相信我你们就去调查啊!”
领导眉头也压下来:“同志,你再说一遍,你是如何得知陆桑城重伤的消息,以及我们现在的地址的?”
夏双双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心虚,跟着看到领导身后的季呦呦,她又赶忙投来了恳求的眼神。
她和季呦呦起码是亲的表姐妹,季呦呦总不可能真的那么狠心,非要让她坐牢吧?!
夏双双咬牙,还是坚持之前的说法:“是我表姐跟我说的!”
“我表姐很担心姐夫,但是她当时抽不开身,所以就让我先过来照顾着姐夫……表姐!你说句话呀!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抓起来坐牢吧?!”
季呦呦有些无奈。
夏双双好像老是觉得她很蠢,但实际上,好像真正蠢出升天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她以为让季呦呦给自己编个谎话就能摆脱掉领导的追究了,也不看看着谎话靠不靠谱。
她在知道陆桑城受伤之后,马上就联系了司机赶过来,从来没见过夏双双,家属院街坊邻居那么多,各家各户发生点什么大家都一清二楚,要是这么说了,领导派人去家属院一问,这不就露馅了?
说不准还要连累季呦呦自己。
于是,面对夏双双充满了希冀的眼神,她干脆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过她。”
季呦呦叹了口气,“我今天就没有见过她,哪儿来的机会告诉她这个消息?”
“上午去城里回家属院的时候,司机和我说起了陆桑城出任务这件事,过了好几天了也没有点消息,又加上我心里老是心神不宁,总觉得他出事了。”
“还没吃午饭,我就越想越担心,去问了司机这件事,没想到随便一炸就真炸出了陆桑城受伤的消息,我就连忙带着孩子去部队里找领导请示,领导同意之后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直到现在还没有个歇脚的时间,夏双双,你说是我告诉的你这个消息,我真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司机那里,后面我和孩子就一直和司机在一起,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她说得有理有据,领导和审讯的军人看向夏双双的眼里瞬间充满了审视。
夏双双没想到她这么不留情面,慌了神:“我……我……”
她吞吞吐吐道:“表姐你忘了?是你在感觉不对的时候就告诉的我这件事……”
季呦呦摇头:“我自己都没有确认,怎么可能就让你来照顾陆桑城?”
“还有,”她提醒,“我从城里回来,就一直在家里,有没有见过你,领导派人去家属院一问便知。”
“我、我……”
夏双双的脸色迅速变得灰败,对季呦呦的嫉妒和恨意又翻涌起来:“表姐!”
“我可是你的亲表妹!你就这么不愿意为我说一句话?难道真的要看着我坐牢你才满意吗?!”
她说着说着就要扑过来,季呦呦皱着眉头被吓得退了一步,而她旁边的军人也反应过来,把她按住。
夏双双表情越渐狰狞,咆哮道:“你们都别相信她!!”
“季呦呦是撒谎的!她就是想看着我坐牢!!季呦呦才有鬼你们不要相信她!!”
但谁才是撒谎的那一个,在场的众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领导冷冷瞥了她一眼,转头对着季呦呦的时候却相当和善:“季同志,我们已经把事情记下来了,会去家属院核实情况的。”
“我送你回去?”
季呦呦拒绝了,“不用领导,您忙吧,我回去看着陆桑城。”
领导叹了口气:“也是委屈小陆了,让他这一阵子好好休息,部队给他放假。”
“我估计着,他这次的功劳不小,还救下来不少被拐卖的儿童,上面说不定又要给他升官呢。”
季呦呦笑了笑,但垂下眼眸的时候,眼底只有闷闷不乐。
她以前只觉得陆桑城不好,配不上她,巴不得他在外面好好奋斗,养他们母子三人。
但经过这件事,她反而变了想法。
陆桑城也不用那么拼命,她不需要他成为什么英雄,如果升官涨工资是要用他受伤去换的话,她宁愿不要。
他们一家人好好的就够了。
*
病房里。
陆桑城满身是伤,在床上趴着动弹不得,闲着无聊也没事做,只能和两个小崽子闲聊打发时间。
陆星厘握着他冰凉的两根手指,认真道:“爸爸,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受伤了,妈妈真的很担心你。”
陆桑城挑眉:“真有那么担心?”
陆星厘没听出来男人暗戳戳的高兴,闷闷点头:“嗯。”
“妈妈眼眶都红了,我和哥哥也很担心你。”
陆星衍也沉默着点头。
陆桑城从来没有感受过两个小崽子这么直白的关心,胸口暖了一暖又一暖,语气轻松了些:“真的?”
“有多担心?”
陆星厘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你死了的话,妈妈要花时间给我们找新的爸爸,妈妈很辛苦的。”
陆桑城:“……”
他给气笑了,伸手在小萝卜头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放心。”
男人语气凉凉,“我就是死了,你妈妈也不准找别的男人。”
“才不是这样的,”陆星厘听进去了,皱着眉头认真地反驳他:“书上都说了婚姻自由……”
她每次看到这相关的就跳过了,记不清楚,旁边的陆星衍心有灵犀地为她补充:“宪法规定了每个人都有婚姻自由。”
“可以自己选择结婚或者不结婚,选择自己的结婚对象,爸爸,你是不能干预妈妈的。”
“更何况,”陆星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耿直道:“爸爸,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
是管不了妈妈的。
陆桑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真是他的好大儿。
房间内的氛围颇为轻松,没有人察觉到,门外的女人眼眶通红,眼里带泪,听着里面的谈笑声手指掐进了手心的肉里。
楚清羽一直都催眠自己,就算是她喜欢的男人结婚了又怎么样,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女人,他也是被迫的。
现在国家都倡导婚姻自由,她也只是想帮助她喜欢的人摆脱那个困住他的家庭,她也只是想要追求她的幸福,她有什么错?!
但是现在,病房里传出来的谈笑声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喜欢的男人,很爱别的女人。
他们的家庭很幸福,他也很爱那个女人为他生下的一双小孩。
而她。
只是一个卑劣的,妄想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陆桑城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只要是那个女人在的地方,他总是无意识松弛的。
他很喜欢那个女人。
她在这段感情中,没有分毫胜算。
楚清羽用力闭了闭眼睛,觉得心痛难忍。
病房里的温馨落在她眼里,好像变成了无端地狱,一切都在映照她这个人有多卑劣多让人恶心。
甚至在前不久,她还……
楚清羽转身想跑,然而她一转身,竟然入目就是一个熟悉至极的人。
是季呦呦。
后者好像看到她有些惊讶,眨了眨眼睛之后开口:“楚清羽?”
女人的眸光澄澈,宛如阳光底下没有任何杂质的玻璃珠,但楚清羽却完全不敢直视她。
她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那个卑劣阴暗的自己,在季呦呦的眸光下无所遁形。
她咬紧牙关,仓皇挺起自己的脊梁,欲盖弥彰地露出高傲的模样:“是我,怎么了?我在这里你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