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大营内,诸军士依旧在热火朝天地操练着。
因为是日常操练,曹变蛟并未披甲,只穿着件大红绒衣,头上绑着红布额带。
他本就身材魁梧,这一身打扮更是显得虎虎生威。
崇祯交代他手下的忠贞营与新军合练,他自然不敢马虎,每日勤勤恳恳地在外操练。
“爷们儿们,之前所学的都记住了吗?”
随着一声京味儿十足的大喊,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仁字营千户长史大奔应声而出。
他手中提着木棍在自己千总内的青壮面前来回巡视。
史大奔是昌平人,与信字营千户杨三闯一样,也是从军七八年的老军伍。
不过却不是辽东边军,而是周遇吉统领的勇卫前锋营,常年在内地与流贼交手。
“嗨我说史爷,您就瞧好吧!”
“就这枪阵,咱爷们都练了十来天了,早就练得比自家婆娘都熟了!”
他这个千人队的青壮个个傲气十足地议论起来,其中就属吴大胆叫嚷的最大声。
因吴大胆生得虎背熊腰,又是屠夫出身,身上有股子狠劲,史大奔便将其提拔为什长,队内十人,也都是京城市民出身。
“好!”
史大奔见状大喝一声:
“准备操练!”
接着四五个鼓手涌了出来,千余军士个个手持长枪,踏着鼓点齐声喊道:
“杀!”
随后在各个什长的指挥下,排列长枪方针。
仁、义二营练得都是长枪,样式则是明军中常见的鸭嘴枪,枪头扁平,长度约在四米。
千余军士迅速列成十排十列,每排每列相隔一大步,阵型密集厚重。
对敌造成杀伤主要集中在前三排,由队内最为骁勇果敢的军士组成,都要披甲,身材魁梧、力大无穷的吴大胆便在第一排。
第一排军士平端长枪的同时,负责稳住阵型。
第二排军士亦是平端长枪,透过前排军士间隙杀伤敌军。
第三排以及后面七排的军士或斜举长枪,或将长枪戳在地上,以节省体力。
一旦前排军士倒下,后排军士要立马向前进行补位,以保持阵型。
与敌接战时,后排推前排,密密麻麻的长枪如墙般向前推进。
不多时,诸军士便列阵完毕,看着甚是壮观。
只见长枪如林,枪头上鲜艳夺目的红缨随风飘扬,远远看去赤红一片,好似刺猬一般。
“好,这才像样。”
史大奔满意地点点头,道:
“准备,向前推进!”
“杀!”
随着史大奔一声令下,千余军士跟随鼓点迈着整齐步伐,长枪方阵缓缓向前推进,目标直指前方人形草垛。
史大奔亦持刀于阵后指挥,他身边除了有十来个护卫亲兵以外,还有九人的传令兵。
其中四人持鼓,四人持喇叭,一人持铜锣。
鼓手管进军列阵,喇叭手管停止,铜锣手管撤退。
四个鼓手奋力敲击,鼓点愈发激昂,千余军士齐声喊杀,如墙而进,那气势如汹涌潮水,不可阻挡。
“停!”
待军阵前排行至距人形五步左右时,史大奔下令停止,他身边四个鼓手登时停止手上动作,接着四个喇叭手鼓起腮帮子吹响喇叭。
“虎!”
伴随着一阵明军特有的天鹅鸣叫声响起,千余军士齐齐停住。
史大奔在自己亲兵的簇拥下来到阵前,挥刀前指,大声喝道:
“第一排,准备刺杀!”
吴大胆等第一排军士闻声,立刻握紧长枪。
他们微微下蹲,扎了个马步,将长枪稳稳端在身前,枪尖直指前方人形草垛,仿佛面前站着的便是鞑子。
史大奔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军士们的动作,大声吼道:
“听我口令,刺!”
“杀!”
第一排军士齐声高呼,用力向前刺出长枪。
刹那间,百杆长枪如闪电刺出,专门往草垛上眼、喉、胸等要害部位刺去。
那强大的冲击力,使得草垛微微晃动,枯黄草屑乱飞。
“好!”
史大奔满意地点点头,他再次喝道:
“第二排,准备!”
第二排军士迅速调整姿势,将长枪从第一排军士的间隙中探出,随时准备出枪。
他们个个严阵以待,随时等待着史大奔下令。
“刺!”
史大奔再次下令。
“杀!”
又是一阵暴喝,第二排军士果断出手,长枪如灵蛇般穿过第一排的间隙,准确地刺中红心目标。
后面几排军士则挺直身体,紧紧握住长枪,时刻准备着向前补位。
接连几排长枪刺下来,弄得草垛残缺不全,杂乱枯草落了一地。
望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史大奔心中不免感叹:
多久没见过如此气势的兵了!
他从军多年,官军中的龌龊事见得多了,什么偷奸耍滑的,冒名顶替的,临阵脱逃的,数不胜数。
像新军这种朝气蓬勃、士气高昂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曹变蛟也被这气势吸引,与曹烈和几个家丁驻足观看。
曹烈看了许久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个山西大汉,平日便不苟言笑,永远是一副冷面冷脸的样子,脸上还有一刀自眉骨贯至下巴的狰狞伤疤。
曹变蛟见状,笑着问道:
“曹烈,为何叹气?”
曹烈回道:
“回总兵,标下观新军列阵,气势确实不错,有当年秦总兵麾下白杆兵之风,只是......”
这里曹烈所说的秦总兵便是巾帼英雄秦良玉,明与后金浑河血战时,曹烈当时是援辽总兵官陈策麾下的亲兵。
数千白杆兵凭借钩枪硬弩,不畏生死,寸土不让,打得后金精骑纷纷坠马,斩杀二三千人,生擒牛录额真一人、甲喇额真两人。
努尔哈赤急调被俘明军炮手支援,白杆兵饥饿疲劳下,难以支持,最终溃散,周敦吉、秦邦屏及参将吴文杰、守备雷安民等皆力战而死,壮烈殉国。
而曹烈跟随陈策前往支援,陈策奋力拼杀一日,受伤十余处,最终战死。
曹烈亦身后重伤,侥幸未死,孤身一人回到山西老家,又跟随曹文诏四处征战,他脸上的刀疤便是浑河血战中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