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扫颓势，还与官家谈笑风生的苏逸辰来到古今书屋，意外发现里面没有人，收银台上摆着个“稍等片刻，马上回来”的亚克力牌子，门也没有关。
他本来担心顾曼出了什么危险，但看见这个牌子，心放回肚子里一半。
他不停地搓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张望着门外的情况。
18线小县城人流不算多，但玻璃门外还是时不时有路人经过，对于苏逸辰来说当然算得上奇形怪状。
之前在古今书屋埋头苦读的时候，他很少去看这些往来的路人，甚至也很少产生想出去走走的念头。
而此刻，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生根发芽，越长越是茁壮。
这是千年后的世界啊！这是顾曼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究竟是怎样的世道能养出这样的奇女子呢？
他不同于他那个时代的大家闺秀，不同于他那个时代的劳动女性，不同于他那个时代的当家主母，也不同于他那个时代的青楼女子。
顾曼不羞怯，也不放荡。
她不把男人当回事，但又不是贵族女子对下层男子的高高在上。
苏逸辰在顾曼身上感受到的是平视的目光。
顾曼平视苏逸辰。
顾曼平视世界。
这种态度最初的时候让他这个习惯了等级分明的古人十分不适应，但时间长了，越来越觉得舒服。
他觉得今天自己在御前表现得这么好，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官家的喜欢，跟平时与顾曼相处一定有关系。
想着想着，玻璃门一动，顾曼回来了。
看见苏逸辰坐在前台后面自觉地给她看店，她先是恍惚了一下，紧接着就笑了。
昨天担心了他一宿，结果今天一看，这人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苏逸辰先质问起她来了：“大晚上的，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
听听这怨夫的口气。
顾曼笑得见牙不见眼：“饭局。”
苏逸辰逸晨挑起了一边眉毛：“和谁？”
顾曼坐回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就上回那个海哥。”
“谁？”
苏逸臣当时就坐不住了。
“别着急呀，”顾曼笑盈盈地掏出手机，找出收音机，给苏逸辰展示几段录音，“套出不少话呢。”
顾曼给他讲了一下今天自己如何不动声色摇来大佬，让海哥大老虎变成小绵羊，讲到高兴的地方，笑得直拍大腿。
苏逸辰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所以是你表哥来为你解的围？”
“Bingo。你说这傻子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啧，啧啧。”
“所以你和你表哥是青梅竹马喽。”
顾曼从这语调里听到了浓浓的醋味，联想到古人表兄妹可以婚配，明白了苏逸辰在想些什么，差点把肚子笑疼了。
不过顾曼是爱情坏狗，绝对不会轻轻松松让苏逸辰就此放心，故意用那种甜到发腻的茶言茶语的调调说：“是啊，龙哥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一样呢。”
眼看着苏逸辰一张帅脸由红转白，再又由白转青，顾曼实在是装不下去了，狂笑起来：“大哥，你在想些什么啊？我们这里近亲不能结婚，三代以内直系血亲，达咩。”
苏逸辰一愣。
“学吧，学无止境。
回头儿给你一本儿生物书，让你了解一下遗传学的基本规律。
简而言之，近亲结婚生子得遗传病的概率非常高，绝不只是父系，母系的亲属也一样。
我们这个时代讲究优生优育，近亲乱伦是要被打断腿去德国骨科治的。”
苏逸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我也没说你和你表哥有什么呀？再说了，你愿意和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曼瞬间收了笑容：“我也只是给你科普一下而已嘛。你看你，还用青梅竹马来形容表哥表妹，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苏逸辰挠了挠头，为了缓解尴尬，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今天得的赏赐，打开旅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顾曼看：
“喜不喜欢？官家赏的。都给你吧。”
看着苏逸辰一样一样掏出来的宝贝，顾曼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是汝瓷，是柴窑，是没打过折的雨过天青云破色。
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
拍卖市场上的北宋汝窑精品，价格都以亿计！
顾曼咽了咽口水。
帮苏逸辰想办法去讨好宋徽宗赵佶的时候，她只想着，能让他做成点事也是好的。
却忘了他讨好的那位爷，手指缝里随便漏出点儿东西，就价值千金万金。
顾曼也是人，在这巨额财富面前怎么可能不心动？
正好过段时间他要到帝都去见马老师。
到底要不要把这几件瓷器带着呀？
但是苏逸辰没有注意到她此刻复杂的心理活动，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随便拿回来的这点东西在拍卖场上能有多么恐怖的表现。
他反而从这一堆东西里挑出了几件首饰：“喜欢吗？”
这是赵佶听说他要来见神女，特意给他准备的。
乍听他每天都与神女相会，赵佶很是嫉妒了一番，还问他，神女是不是跟楚襄王梦里的一样？
知道这一典故的苏逸辰当时脸就红到了脖子根：“臣又不是真龙，如何能得神女青睐？神女无意的。”
此时的赵佶十分促狭：“看来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没能与神女共赴云雨，真是你小子的损失。”
苏逸辰看他一直没个正形，连忙把话题往自己想说的上面拉：
“臣只是神女的一个使者罢了。她向我泄露了一点天机，特意言明，除非圣上贤德，否则绝不可传六耳。”
赵佶果然十分好奇：“哦，是什么天机？”
苏逸辰做出一副十分犹豫的样子——事实上他也真的很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将事情捅破。
他总觉得，火候还没到。
但是这些天他也有听闻，皇帝频频派人渡海去与金国沟通，只怕自己这话说晚了，就来不及了。
犹豫了半天，他最后还是说了：“神女说，与金国结盟是与虎谋皮，后果不堪设想。”
和苏逸辰聊了一天，一直开心得像个100多斤的孩子一样的赵佶，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就消失了。
随随便便赐下了几样东西，他就把苏逸辰打发了，只嘱咐他再从神女那里多拿些画过来。
苏逸辰还是年轻啊。
他没察觉到那是多么多么危险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