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远忽然宣布离职的消息，给爱奇怪带来了巨大的震荡。
谁也没想到，谁也没想到，被寄予厚望的综艺频道负责人，就这样离开了爱奇怪。
细数盛怀远在爱奇怪的职业生涯，也是从最开始的一个小综艺的部门领导开始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来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可以说在爱奇怪根深蒂固，羽翼十分丰满。
甚至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更是在他的领导下，制作出了几档十分火爆的综艺节目，成绩十分耀眼。
他忽然宣布离职，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当人们还在诧异的时候，另一个对于整个爱奇怪都显得十分重大的信息被披露出来。
爱奇怪原CEO调任，离开爱奇怪，新的CEO将会即刻上任，完成工作交接。
哦！这下子人们就心照不宣了。
既然涉及到了更高层的职务调整，那就肯定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急这么快。
而且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在了综艺频道上。
高强在返程之后，就找到了盛怀远详谈了一番。
知道这位空降过来，即将上任的CEO是财务工作出身，也就是她想把盛怀远调职，官升一级，但卸任综艺频道的负责人。
接手的，自然是随她一起空降过来的心腹。
盛怀远表示自己想要专注于综艺频道的改革，还希望能够继续负责综艺频道的具体事务，但是被无情的驳回。
这种操作，明显就是明升暗降。
说是官升一级，但要卸任综艺频道的负责人，其实是把他所能掌握的所有资源都隔绝掉，让他变成一个没有实际作用的橡皮图章。
这种情况，盛怀远又怎么可能答应下来呢？
于是便提出了离职。
财务工作出身的CEO？
听到这个履历，高强就忍不住直摇头。
干财务工作的都十分严谨，这是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的。
但一旦干财务的，变成了一个公司的最高负责人时，往往会将这种严谨的思维方式带入公司整体运营的战略方向里。
具体的表现就是过分的关注成本，减少开支；过分的追求三大报表的好看，一切向数字看齐；过分注重短期利润，忽视长期发展的投资。
在向这种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多半会被问到一个问题：你这个钱为什么要花？是怎么算出来的？有这个必要吗？能不能削减一下？
尤其是爱奇怪这样一家实际上，是在生产带有文化属性商品的公司里，财务出身的这类负责人，更是会首先从自己熟悉的领域下手，开展工作。
原因自然是因为她不懂啊！
虽然还没亲眼见过这位新来的CEO，但高强已经通过她的履历和对盛怀远的操作，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多半是不太行！
起码以后在节目制作的预算方面，就要大砍特砍，预算上报上去，就会驳回修改，一遍接着一遍的重复这个过程，直到领导主观上觉得满意，这个流程才算是走完。
不久之前，一百来号人坐着商务舱，组团飞邻国租住一大栋公寓的盛况，多半是不会重现了。
【荒野独居】第二季要录制，恐怕这些工作人员真得扫个共享单车，骑行去西西伯利亚平原。到时候，不仅是选手要建庇护所，节目组也得建庇护所，在天寒地冻的冰天雪地，戴着露指手套剪视频。
想想，还真是酸爽。
高强提出想请个长一点的假，处理毕业论文的相关事宜。
盛怀远现在虽然提了离职，但还有一个月的交接期，于是就大大方方的批准了高强的假期，让他回学校去处理自己大学最后一个学期的相关事宜。
甚至慷慨的都没有限制请假时间！
高强看到盛怀远这个小心思，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离职，然后给我批了个无上限的假期是吧？
行行行，真有你的。
于是高强便返回了校园，开始了他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
新老CEO的工作交接，在全体员工的见证下完成。
而这也意味着新一轮的动荡，要在爱奇怪从上到下的范围内展开。
权力这种东西，看起来像是自上而下的给予，只要我以官方的名义，任命你为什么什么职务，你就自然而然的获得了权利。
但其实，权力是一种由下而上的支持，具体的事物涉及到个各个方面，你分身乏术，就要让我们这些人去帮着你干。只有我帮你干了，你的权力才是真的，你的业绩才能得到保障，你的许诺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得到兑现。
所以新官上任三把火，无非就是将原本的已经成形的利益团体，分化一批，打压一批，拉拢一批。
原来的组织结构必须要完全打破，你们的关系要从亲密无间，变得互相猜疑，这才方便我这个新领导的介入。
也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变成一个空架子，我的命令在这种互相猜疑的情况下执行下去，我的工作才能顺风顺水的干下去。
至于猜疑到什么地步呢？“斗而不破”这个状态就刚刚好。
而且这种动荡，已经由“盛怀远离职”这件事，正式开始。
接下来就会从综艺频道，逐渐蔓延到其他频道，已经在所难免。
......
会议室里，正在开会。
主座上，一个保养极好的中年女人正低头，看着手里厚厚的A4纸。
圆桌上，围坐着各个频道的负责人。
盛怀远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还没离职呢，自然也处在这些人当中。
只是相比一众正在用眼神交流的频道负责人，他显得十分坦然。
笔记本展开，旁边放着从不离身的马克笔，像是在等待新领导的指示。
大概过了五分钟，中年女人终于抬头，光滑饱满的苹果肌拱起，标准微笑露出八颗牙齿，清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尖锐。
“各位同伴们，大家好。”
所有人都停下目光的交流，转而看向她。
“很高兴能够认识大家，也很荣幸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会在一起共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燕，之前在总公司负责财务工作，做过一段时间的CFO。受总公司委托，担任爱奇怪的CEO，希望我能够在这个位置上服务好大家，帮助爱奇怪进一步发展。”
她顿了顿，底下的人便立刻配合的鼓起掌来。
“我们接下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增进了解，今天就先聚焦主题。”
“各位在爱奇怪工作了相当长的时间，在视频流媒体领域里的经验也要比我更丰富，也更专业，我希望大家能够就自己负责的频道，讲一讲未来的发展方向。”梁燕环视一圈，见没人主动开口，继续说道。
“其实大家放心，我这个人还是非常开明的，也愿意跟大家沟通。而且在会上，大家讨论的都是工作问题，畅所欲言就可以了。”
梁燕都这么说了，再这样冷场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就有人硬着头皮开始发言。
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讲下去，会议的气氛也变得正式起来。
已经有人开始深入的剖析所在领域当前现状，并预测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趋势。
能够坐到他们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水货，一个个数据摆出来，顿时引来梁燕的频频点头。
差不多都讲完了，终于轮到盛怀远了。
几个频道的负责人都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他，想要看看他究竟会发表出一番什么样的言论。
这些人消息灵通，自然也知道公司换了新CEO这件事，虽然谈不到人人自危，但难免还是会因这位新上任的CEO担忧不已。
新来的这位是个什么风格的？
好不好相处啊？
如果这位觉得自己工作干的不行，会不会把自己给换掉啊？
但他们还只在担忧的阶段，就忽然听到盛怀远即将离职这么劲爆的消息！
这实在是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要知道去年的综艺频道的业绩多好啊！各项指标在后半年一路猛冲，早早就达成了目标，在召开的年会上，盛怀远是何等的春风得意？
何况在年前，他麾下的【荒野独居】又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而老对手腾森视频综艺频道，不仅接连掉了两档选秀综艺，更是连整条选秀综艺的赛道都因为他们的操作烟消云散！
这种横向对比之下，盛怀远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英明神武了！
怎么年后回来，人就要离职了呢？
这一下，他们真的是人人自危了！
但此时，他们心中也有些期待。
据说当时盛怀远和这位即将上任的新CEO有过一次私底下的面谈，当时两个人聊得很不愉快，也正是这次不愉快，最终导致了盛怀远愤而提出离职。
他们现在就想看盛怀远忽然起身，和这位新上任的CEO怼起来。
劳盛啊，已经都决定要走了，不如替这帮老伙计想一想，吸引吸引这位新CEO的火力，然后带着她的满腔怒火再走吧！也算是给老伙计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
但让他们大失所望的是，盛怀远只是微笑着，像是正常汇报工作一样，阐述着自己对综艺频道当前状况的分析，以及对未来的预测。
“目前，综艺频道的发展态势十分良好，在国内流媒体视频平台中，也展现出了十分强大的竞争力。”
“除了各类传统综艺稳定发力之外，我们去年新增了【家长里短特别季】这档改版后的综艺节目，因为它独特的内容和形式，吸引了大量的观众群体，播放量十分稳定，每一期都能到达6000-6500万的播放量。”
“我们还推出了【荒野独居】这档综艺，口碑相当不错，在节目最后一期节目上线的时候，达到了1亿3000万的播放量。而且因为其独特的节目内容，可以确保这档综艺还能再办第二季、第三季，后续持续开发的前景十分广阔。”
“我们还在去年暑期档，推出了选秀综艺【我是冠军】，并最终击败了同时段腾森视频推出的选秀综艺【明日之星】，在全网获得了极大的关注度，播放量达到了2亿。”
“选秀综艺，是一种经过验证的，十分成功的赛道，只是因为腾森视频的原因，选秀综艺这条赛道无法再继续开发下去，后续将会用什么形式来填补，目前业内也仍然处在探索当中。”
盛怀远十分温和的将综艺频道的当前现状和对未来市场的预测讲了出来，让其他人暗暗失落。
就这么心平气和的讲完了？别说质问，甚至连暗戳戳的语气宣泄都没有？
你这不对啊！
血流成河呢？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同时，他们也忍不住替盛怀远感到惋惜。
多么牛逼的数据啊！
一个个不是几千万，就是破亿的播放量，放到我们的节目上，早就爆炸了！
结果你搞出来这么好的业绩，却反倒被逼的离职了！
他们心中多少都有点不是滋味，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这算什么，狡兔死走狗烹？还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会不会也步了盛怀远的后尘？
听了盛怀远的表述，梁燕点点头，并未对选秀综艺这种形式的消失表现出什么异常的态度。
在她看来，这也就是一次市场的变动，缺出来的这部分，总会有办法填补上，不值得引起过多的关注。
她反而对另外一个问题十分看重。
“我看到去年的综艺频道，成本要比往年高上不少，这些钱都花在哪里了？”她面带微笑，用好奇的语气询问盛怀远。
“多出来的成本，基本是在【我是冠军】和【荒野独居】这两档综艺节目上。”盛怀远依旧泰然自若。
“【我是冠军】是去年综艺频道的重点项目，为了抢占选秀综艺的赛道，塑造爱奇怪在这个领域的权威性，所以使用了大量资金。”
“而【荒野独居】也是一样，只不过因为它档跨越财年进行拍摄的项目性质，成本的大头都算在了去年。”
“但就算综合了以上两档节目，依然处在年初预算的可控范围内。”
作为一个频道的负责人，要调配大量的资源、资金，自然要跟钱打交道，盛怀远讲出来的这些，听得众人心中暗暗点头。
不愧是劳盛，没给咱们这些频道负责人丢份儿！好样的！
自己的问题没问住盛怀远，梁燕的眼神微微一滞。
盛怀远已经提出离职，那就不如再拿他做一做文章，来个杀鸡儆猴！
只是没想到盛怀远居然也能对答如流，这就有些打断她的计划了。
但她身为财务出身的CEO，能找的点实在是太多了！
很快，便又问道：“我关注到【荒野独居】这个项目里，成员的差旅费出奇的高，甚至占据了整个项目成本的五分之一，这是否有些不太合理？”
所谓的差旅费，既包括交通，也包括住宿和饮食。
“因为这档综艺节目，需要在北方邻国拍摄，即使坐飞机，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为了确保节目组成员饱满的精神状态，所以买的是商务舱的机票。而为了确保节目组成员拍摄和居住，我们租住了一家公寓，这也是差旅费高的原因。”
让人异国他乡，一呆就是几个月，连这点基础要求都满足不了，谁还给你干活儿？
梁燕眉头轻皱，光滑饱满的苹果肌也垂了下来，提出了一个盛怀远意想不到问题：“既然已经知道了成本这么高，为什么不在国内拍摄？”
“我了解过【荒野独居】这档综艺节目，知道节目的内容是在寒冷的冬季，10个人野外生存一百天。”
“但我们国家幅员辽阔，也有很多地方能够满足这种需求啊？”
“为什么不在国内拍摄呢？”
而随着这个问题问出来，会议室的气氛，也缓缓凝滞下来。
盛怀远忍不住看向梁燕，而梁燕的目光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
这还真是个完完全全的外行啊！盛怀远在心中想到。
“首先，国内确实有符合这档综艺的拍摄自然环境的地方，但是我们国家人很多。”但既然她这么不知死活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因为人多，所以看热闹的人也就多。一旦节目上线，拍摄地就早晚会有曝光出来的一天，我们的拍摄现场就有极大的可能被组团参观。只这一点，就能够解释刚刚的那个问题。”
“其次，就是专业方面的要求了。”专业这个词一出来，几乎就相当于正面跳脸，指着鼻子在怼了！
你不是干财务的吗？不是总公司的CFO吗？
难道在综艺领域也有广泛的见解？
不理会梁燕的微微变脸，盛怀远继续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展开论述。
“其次，在节目立项之初，我们就在追求一个理念，那就是‘异质感’！”
这个陌生的词汇一出来，梁燕微微皱眉，心想自己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功课，怎么没听过这个词，难道是综艺领域的什么黑话？
但不仅是他，连其他综艺频道的负责人也愣了一下。
这个词，自己怎么没听过？
“我们追求的，就是在异国他乡拍摄，镜头里出现在国内很少见到过的生态景观和自然风貌，所以选择在北方邻国拍摄。”对于这个词，盛怀远并没有做深入的解释，只是一笔带过。
“而从后来的播放量来看，我们立项之初的预期就已经完美大成，甚至通过这档节目，下载爱奇怪APP的新用户都要远超其他时段。”
“就算是把这些差旅费分摊到新增用户的数量上，成本也要远低于通过渠道投放广告所需要花费的平均获客成本。”
“更不要提【荒野独居】对爱奇怪品牌建设的贡献，以及商业公司的后续商单了。”
盛怀远的语调虽然平静，但他一宗宗一条条的列出来，却让在场所有人信服。
他说的确实没错！
但显然，还有一个人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那就是新上任的梁燕。
在她看来，我要拿你杀鸡儆猴，你都要走了，还不引颈就戮？
难道你以为你在综艺频道负责人这个职位上干了这么长时间，手里就干干净净吗？
但盛怀远心中同样窝火。老子他妈干的好好的，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空降过来，就想把我架空，让自己的人吃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蛋糕，真以为我是软柿子吗？
我在综艺频道负责人这个职位上干了这么久，你真以为我冰清玉洁，什么后手都没留吗？
一时间，气氛凝滞，几乎到了冰点。
梁燕看向盛怀远，盛怀远毫不畏惧的朝他看回去。
就在众人以为血流成河就要不可避免出现的时候，梁燕忽然笑了起来。
“确实，我毕竟刚刚接触综艺节目不久，对许多概念还不了解，问得问题可能显得有些幼稚。”
盛怀远也笑着说道：“领导说笑了，我们这行简单的很，稍微了解一段时间就能上手。”
气氛忽然就如沐春风，相敬如宾起来。
看到在场众人一阵心惊肉跳。
梁燕又寒暄了两句，说了两句场面话，这个临时碰头会就算告一段落。
等到会议散场，众人离开之后，梁艳面色也沉了下来。
她拨通了爱奇怪财务负责人的电话：“给我仔细查一查综艺频道这三年以来的各种费用，还有在盛怀远离职前的一个月，综艺频道的费用流程都卡死在最后一步，不许打款。有人来问，就说综艺频道的预算正在重新做。”
显然，梁燕十分恼怒盛怀远的行为，准备在他离职前的最后一个月里，恶心恶心他。
但相比之下，盛怀远就显得十分务实，他叫来了一直以来，自己的心腹手下，开门见山的问：“我要走了，你们的日子怕是也不太好过，要不要跟我跳槽？”
就在这种明争暗斗之中，高强收到了自己上个月的工资。
但他点开一看，顿时满头问号？
这...工资的位数不对吧？
我之前的五位数工资呢？怎么现在就变成三位数了？
我TM钱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