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在知道自己即将赴任爱奇怪CEO之后，便立刻开始了解爱奇怪的详细情况。
从网上搜索出来的，自然就是半年以来，那三档最火热的综艺节目。
她在主观上便认为爱奇怪的综艺频道，是最容易帮助自己做出业绩的频道。
于是，她便起了一个小心思，想要将主管爱奇怪的盛怀远明升暗降，让自己带来的马越接手这块业务。
毕竟马越是能够相信的自己人，一切都唯自己马首是瞻。再者说了，做综艺不也是做内容吗？马越在总公司也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而且只要保证了综艺频道的原班人马，让他们按照原来的惯性维系一段时间，马越也肯定就能搞清楚运作逻辑，上手不会太难。
实在不行还能让盛怀远以协助的名义，帮忙维系维系，出出主意，毕竟都是老部下了，这点面子肯定还是会给的。
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响。
但第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故就出现了，盛怀远居然对自己的想法表示拒绝，并表示仍然希望能够继续负责综艺频道！
这在马越看来，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在一番安抚劝慰失败后，就阴阳怪气地讲了两句，过了两天居然就收到了盛怀远的离职通知。
这个一揽子计划还未完全上马，在开头的部分就已经被终结了。
盛怀远如此激烈的性格，虽然出乎了梁燕的预料，也并未给她带来太大的困扰。
既然已经提离职了，那我不正好可以让手下的马越，光明正大的接触综艺频道的业务吗？
反正综艺频道的整体框架没有大的变化，那一切就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为了让自己对综艺频道的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防止再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她还是选择贴近业务一线人员，从他们口中了解综艺频道的真实情况。
本来，第一目标自然是【家长里短特别季】、【我是冠军】、【荒野独居】这三档大热综艺的总制品，毕竟这三档综艺节目的数据实在是太好，在全网的影响力也是最大。
但最后来到她面前的，就只有金科，和管平。
说起管平，可能有些陌生，此人其实是【我是冠军】除最后两期节目外的节目总制片，是从立项之初就一直负责节目全部内容的那个人。
只是说来有些惨淡，因为拒绝了移除“冠军奶”的营销方案，被盛怀远毫不留情的移出节目组，这才有了高强的火线上任。
至于那个叫【我是冠军】最后两期，以及【荒野独居】的制片人高强，则已经被梁燕排除在外。
她在一开始排查综艺频道的成本支出时，就精准锁定了这个叫高强的人，明明还是一个实习生，就拿到了总制品人级别的薪酬水平。
但她当时因为盛怀远暗中怼她不专业，不懂业务而愤怒，一心只想找到盛怀远的把柄，自然而然的认为高强和盛怀远大概是亲戚一类的关系，担任总制片人，也不过是盛怀远以权谋私，给高强镀金。
而在暗中，也一定有一个真正的怀才不遇的人，筹划管理着一切，只是迫于盛怀远的淫威，不得不将自己这份功劳拱手相让！
但现在不一样了。
梁燕来了，青天就有了！综艺频道就太平了！
你们只需要把自己的横溢的才华，撒着欢儿的施展出来就行了，我自然会给你与能力相匹配的薪酬与地位。
总之，高强这种来镀金的就算了，还是先把金科和管平找来。
尤其是管平，你负责的【我是冠军】很成功，只是最后的成功果实，被这该死的盛怀远和高强窃取了，你心中一定有莫大的冤屈吧？
讲出来，我肯定给你做主，为你平反！
但事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金科先是讲述了自己这档节目，从最开始的被通知播放量再不突破一百万就要被砍掉，到节目改版，播放量一跃突破了4800万。
这个听起来有些传奇的故事，听得梁燕频频点头。
果然，故步自封只有死路一条，求新求变才能找到出路。
对金科这位一线管理人员的能力，也表示了高度的认可。
然后，金科便阐述了整个节目改版的思路。首先就是要瞄准市场，判断受众的性质。通过对市场分析，找到了那些在职场、生活中个性被压抑的年轻人群体，最后再创新节目形式，吸引这些群体成为节目的忠实观众。
梁燕点头点得更快了。
不错！很好！
不仅在业务上有能力，而且很有市场思维，知道通过受众分析，来锁定目标人群，再推动节目的改版！
这点得记下来，以后开会的时候用得上。
但梁燕听到金科讲到这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疑问。
这位金科明明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之前不推动节目的改版，反倒是在节目即将被停播之前改版呢？
难道真的是不到危机关头，就绝对不做改变吗？
但金科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第一次出乎了梁燕的预料。
“当时，在收到了企划部的通知后，我便在会上向我们节目组的同事们征求意见，收集他们的看法。然后一个叫高强的实习生，把他的思考和观点讲了出来，并促成了这次节目的改版。”面对这个问题，金科并未贪功，而是将高强的作用讲了出来。
“高强？”梁燕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一个预料之外的名字。
“是的，高强。”金科十分坦然，“他是传媒大学的来爱奇怪的实习生，被分到了我们节目组。”
“我刚才说过的，对于市场和用户的分析，就是他通过‘SWOT分析’来说明的，后续也是他推动节目组的各个部门相互合作，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改版后的【家长里短特别季】的第一期节目。”
讲到这里，金科忽然笑了：“当时还是因为我说，要是节目被毙掉，他们这些实习生也不能在爱奇怪继续实习下去，估计是因为这个，他才选择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的。”
梁燕视线略过办公桌上打印出来的新版工资表，心头忽然生出一种诧异，混杂着微微焦躁的异样感觉。
“那这个实习生还真是挺有水平的。”
“没错，梁总。我其实想要正式向您推荐高强这个人，他虽然目前还是个实习生，但马上就要毕业了。而且他的能力已经得到检验，完全可以承担更重的责任。”金科对于推荐高强，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毕竟高强的能力在这儿，人品也没问题，只要在爱奇怪待下去，就早晚会有升上去的一天。
到时候自己就是推举这匹千里马的伯乐，那肯定就不一样了啊！
但让金科有些奇怪的是，梁燕没有搭自己的话茬儿，自己也就没有细数高强一系列彪炳战绩的机会。
梁燕看向管平，脸上重新挂上笑意：“这位管制品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在与腾森视频的正面对抗里，用【我是冠军】压制住了【明日之星】，当时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我还当了一回吃瓜群众呢！”
在梁燕看来，管平就是盛怀远高强镀金行动的受害者，必然是高强明面挂职，暗中由他来负责【我是冠军】的调度和指挥。
她希望管平说“是的，就是他们俩窃取了胜利的果实”，用来证明自己的猜想是合理的。
但在她隐隐的期待之中，管平摇了摇头。
“梁总，我这个人虽然水平一般，但还是要点脸的。我虽然从【我是冠军】立项之初，就一直跟到了倒数第三期。但【我是冠军】到最后能有这样的成绩，跟我其实没什么关系。”管平也是个实诚人，最主要的是，他当时被撤掉这件事众所周知，瞒是瞒不住的。
“【我是冠军】应该是你的心血之作啊？怎么可能会跟你没关系呢？”梁燕眉头皱起，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因为节目的最后两期，不再是我负责，而是由高强负责，也正是因为他更改的部分，让【我是冠军】收视大爆，同时还重创了【明日之星】，连最后一期节目都没能上线。”管平如实讲述。
“又是高强？”
真是高强？
这下子，金科和管平都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看起来，这位新上任的梁总，好像对高强这个名字的出现有些不太满意啊？
管平点点头，将当时“冠军奶”这款联名产品的风险讲给她听，又说道：“是高强临时做出来一个新的策划案，把节目内容聚焦在社会公益上，填平了这个大坑。”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仅如此，我估计当时腾森视频【明日之星】身陷舆论危机，也是有他在出谋划策。毕竟负面舆论被引导到【我是冠军】，我们的节目又凭借社会公益洗白，接下了那一拨流量，成为了事实上的最大赢家。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
闻言，梁燕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时，“冠军奶”和“明星奶”这两款产品惹出来的风波，她只是略有耳闻。而且她身为CFO，财务工作才是她的主业，对舆情公关这一套没什么敏感度，到最后也只是看了个热闹。
但听到管平这位距离风暴中心最近的旁观者，讲述两家公司的见招拆招，在舆论场上的贴身厮杀，才意识到当时的情况是何等的凶险！
腾森视频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大龙被直接斩首，【明日之星】最后一期节目直到选秀综艺一整条赛道消失，也没被放出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实习生高强搞出来的？
先是把自己的坑填平，又给对手埋下一个坑，坑里还有水，水里还有钉。
把所有的关注、流量都牵引到自己身上，最后逆转乾坤，获得最终的胜利。
这真是一个实习生搞出来的？
她又一次看向桌上的工资表，觉得高强名字后面，那三位数的工资略显刺眼。
“【荒野独居】呢？难道也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节目吗？”在两人的证词下，尤其是管平这个本来和高强有着直接利益冲突的人，居然也高度肯定了高强的能力，梁燕终于选择正视这个从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实习生，主动询问。
“也”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节目“吗”？
一句话里，能够表露出太多的内容。
金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是的，【荒野独居】这档综艺节目，是高强在和盛怀远盛总沟通之后，正式立项的。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他一个人制作策划案，独自推动节目组进行录制。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传出来过有谁参与其中。”
管平也说道：“其实最开始，【荒野独居】的播放量有点惨淡，我还认为这个项目可能出现了问题，但后来的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这档节目，成为它坚实的基本盘，到最后更是赶上了针对选秀综艺指导意见出炉，腾森视频【天顶星】中止播出这个特殊的时间点，节目彻底爆火。”
说到这里，管平面露犹疑。
梁燕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管平又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讲了出来：“其实，我怀疑【天顶星】最后一期没能播出，或许也和高强有点关系。”
“怎么说？”
“因为【荒野独居】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是14期节目，提前【天顶星】最后一期半个月就播完了。但就是硬生生的多剪出来两期视频，和【天顶星】放到了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段播出。”管平显然也觉得这个猜测有些大胆，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实在解释不了【荒野独居】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两集这件事。
“我感觉这个就有点阴谋论了。”金科听了管平的话，笑着说道，“要是这样的话，高强要先预知到会有这么一个指导意见出台，然后确定【天顶星】会因为指导意见停播。”
“高强虽然很有能力，但也没有那么神。”金科不想话题陷入到阴谋论里，“我觉得吧，还是因为【荒野独居】的精彩镜头太多了，原本的14期节目承载不住，只能多剪出来两期。”
管平也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要真是按照自己刚才的说法，高强不仅要提前预知会有指导意见出台，甚至还得主导油库视频【101个少女】和【天顶星】的对峙，还得操纵舆论引导意见不同的双方下场辩论，最后还要引来上面的关注。
确实是自己想多了，当时高强还在西西伯利亚平原拍棕熊呢，难道还能隔山片海的伸出手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梁燕听完两人的话，沉默了半晌，脸上重新挂上职场女精英的微笑，对这两人勉励了一番，希望他们在接下来的工作里能够创造更加辉煌的成绩，就让两个人离开了。
办公室重新安静了下来，梁燕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消散。
她的目光重新看向了桌面上的工资表。
“高强，按照实习生工资标准执行，根据缺勤天数扣除对应工资。
”这个批示，是她在键盘上逐字敲下来的。
但现在，好像不太对劲了。
梁燕脑海中，不知怎的回想起管平所说，但被金科反驳的“阴谋论”，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开始翻找，从一堆A4A纸里找出来一份文件。
这是她让公司财务整理的，截止到目前为止，过去三年的综艺频道成本支出数据。
凭借着对数据的敏锐，她精准找到了今年二月底、三月初的记录。
上面有一项公关费用的支出，数值不大，也就几十万。
但在时间上，却十分精准地对应上了，那纸指导意见出台的前半个月到前一周的时间。
而且这是一笔额外支出，突兀的出现【荒野独居】的成本支出上，往期从未出现过。
凭借着她以往对公关费用的审核，知道这大概也就是组织水军发发帖子，让几个百万视频号做一期视频的费用。
数额不大，但时间点，却实在是太微妙了。
竟然直指那个毁灭了整条选秀综艺赛道的指导意见出台。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寒意，通过这不起眼的6位数，仿佛看到了一个在帷幕之后，在阴影中缓缓舒展身躯的阴谋。
正是这个阴谋，炸掉了整条综艺赛道，让腾森视频的【天顶星】遭受灭顶之灾，又让【荒野独居】获得了最大的收益。
真的是他吗？还是只是巧合？
梁燕看着工资表上高强的名字，以及那个有些荒谬的三位数工资，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个实习生谈一谈。
就算“阴谋论”的幕后黑手不是他，也没关系。
经过两位制片人的证词，已经可以证明高强这个年轻人虽然还只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实习生，但能力确实还是有一些的。
她给马越打电话，想让他把高强叫来，自己要跟他聊一聊。
在等待电话接起的这个时间里，梁燕觉得三位数的工资确实和高强的能力并不匹配。
但五位数的工资还是有些太高了，他毕竟还是个实习生，四位数就刚刚好。
又想到这个高强是个有能力的，性格多半会有些高傲，之前拿的是又是五位数高工资，这次只拿到了三位数，多半会闹一闹。
还要跟马越说明情况，让他好好安抚一下。
自己跟他谈的时候，免不得还得压一压他，让他接受四位数的新工资。
这毕竟也是为了他未来长远发展的更好嘛！
但等了半天，马越仍然没有接电话，不免让她微微皱眉。
怎么刚升了职，自己的电话都不接了？
她正这么想着，电话终于接起来了，另一头传来马越谄媚的声音：“喂，梁姐，刚用电脑批一个流程，手机不在身边。才接起来。”
梁燕还在斟酌措辞，想着怎么跟马越交代，随口问道：“什么流程？”
“就是那个实习生的离职流程。”
“谁？”
“实习生，高强！”马越觉得自己替梁燕拔除了一根眼中钉，语气中无不得意。
“姐你是不知道，盛怀远现在已经彻底躺平，连他手底下的人离职都不管了！”
“这个高强的离职流程到了他那里，连问都没问我，一秒就给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