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书生应是被欺压的久了,和王卫国谈论起来竟也没什么顾忌了。
王卫国问道:“那城隍既是向知州行贿,想来本体也是在州城里,州下县村众多,咱们文成县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便是不交那庙税,它应当也不会知晓吧?”
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摇头叹道:“老哥莫不是忘了,还有官府在代为收取呢,另外咱们这位郑城隍可是个贪财的主,每月上供的银钱他都是要亲自清点的,数量不够自然是要查问,到时谁能逃的开?何况城隍爷还自有阴魂当其耳目,有时一句话不对被那些个阴魂传到城隍耳中,说话的人可就要遭殃了。”
王卫国心说,怪不得许家那个妇人那样的讳莫如深。
他看向这个老秀才:“那老弟你……”
那人嗐了声:“这些话我早想说了,说出来才痛快。”
却到底还是畏惧,吃了最后一块点心,便起身要走。
王卫国喊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人递给他道:“此物乃是一高人所赐,能驱鬼镇妖,今日累老弟说了这些话,恐有阴魂作怪,有此物也能保老弟平安。”
那人倒是没有轻视,接过来揣到胸口谢道:“多谢老哥赠与此等神物,老弟必会贴身带着。”
王卫国点点头,看着他离开后也往回走。
这会儿天色都已经麻黑了,大部分店家已经刮起灯笼。
王卫国踩着昏黄的光走进巷子,平地忽然起了一阵阴风。
吹在身上只觉阴寒无比,王卫国不自觉抱紧了胳膊。
阴风却还在不听的往身上吹,竟是犹如身处冰窖,又经风吹,短短两步的距离,王卫国只觉身体从里到外都僵了。
他努力往前走,眼前却似鬼影重重。
同时有尖利声音在周围响起。
“这个人骂主人,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嘻嘻嘻……”
“他要倒霉了嘻嘻,主人是会将它打入十八层地狱,还是给山君吃呢嘻嘻,好想看好想看!”
“嘻嘻嘻嘻……”
……
在这些充满恶意的呓语中,王卫国脚下步子踉跄,头脑也仿佛被冻僵,无法思考,只记得要回家。
只是身体已经僵的不像话,拼尽全力走完最后一步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王叔!”
天都黑了也不见王卫国回来,家里人不放心,安若柠出来找他,哪知道刚走出巷子就看见前头有人直挺挺倒下。
她心里一沉,下意识往前跑了几步,确认那人当真是王卫国,不禁大惊叫喊出声,大步跑来。
“嘻嘻,有人找他来了……”
“那一起带走吧嘻嘻,给山君吃嘻嘻……”
……
安若柠跑过来只觉耳中嗡嗡做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耳边语调怪异的呓语。
同时身体仿佛开始漏风,又像是身上的所有毛孔扩大百倍,阴风顺着这些毛孔不断的往身体内钻。
安若柠暗道不好,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人扔出去。
纸人被扔在空中,落地之时便已有成人大小。
它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小山挡住了狂风,让安若柠得以喘息。
同时,安若柠余光瞥见有黑影从自己身上散开。
纸人没有五官的脸面向想要逃跑的黑影,伸手一抓便抓在手中,狠狠一捏。
安若柠又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叫,见纸人手中冒出一团黑气,之后便再无动静。
不断往体内钻的阴风也停止了。
安若柠甩了下胳膊,哆哆嗦嗦的蹲下身去看王卫国,喊道:“王叔你醒醒!”
纸人也俯身过来。
或许是阴风消散了,王卫国逐渐转醒,认出是王安若柠,迷迷糊糊道:“小柠啊,我没事,我就是,就是觉得冷,想睡……”
安若柠让纸人抱起王卫国,一起往回走:“王叔你别睡,你不是冷,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我们回去找芽芽。”
好在离家不远,两人一纸人很快就走了回去。
云芽已经把云祗三人从十里村接了过来,孩子忙了一下午,将人接回来后就撑不住睡下了。
这会儿,云祗几人正在厨房里忙活。
家里没有请厨娘,想吃饭就要自己动手。
王思涵厨艺尚可,身体也算健康,便自告奋勇来厨房做饭。
安若柠没出去之前也在厨房里。
云祗和赵静宜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在厨房烧火择菜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云祗嫌烧火太脏,围着干净的围裙坐门口里择菜,身边三个盆,一盆菜,两盆清水,一盆清水用来放择好的菜,一盆用来洗手。
他择一棵菜要洗一次手。
安若柠扶着纸人踉跄走回来时,他是第一个看到,当即扔开手里的菜走上前扶她,又去看被纸人抱着的王卫国:“好重的阴气,你们被鬼袭击了吗?”
安若柠身上还是寒津津的,她点头道:“好像是的,我见到王叔的时候他正倒在地上,我过去也像是被邪风入体一样,阴冷的难受,如果不是芽芽给我们的纸人防身,恐怕我也走不回来了,云公子你能不能帮忙驱驱寒,王叔要严重的多。”
赵静宜和王思涵听见声音也从厨房出来,闻言都变了脸色。
云祗对两人道:“去拿纸笔过来。”
两人刚要去找,安若柠道:“好像还没买。”
……
云祗沉默了下,走去厨房拿了根烧过的木炭。
他用洁净白皙的手指捏着乌黑的木炭在王卫国脸上画了道符咒。
王卫国当即发出一声喟叹。
仿佛饱受寒冷之人裹上了温暖厚实的被子,周身又被火炉烤着,温暖熨帖了每一个毛孔。
他一直缩着的身体也舒展开了。
“你们中了阴邪之气,这是驱邪符咒。”云祗又在安若柠脸上画上一道,喘了口气道,“我现在能力大减,这道符威力没那么足,两个小时后才能洗掉。”
安若柠症状轻一些,这会儿就已经好了很多,连忙应声。
王卫国也好了一些能自己站立了。
王思涵扶他去厨房坐下,问道:“王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鬼物攻击?芽芽给你的纸人呢?”
其他人也都望着他。
“我向人打听城隍的事,怕连累人家,便将纸人送给了他。”
王卫国说着也回过味来,拍腿气道:“恐怕是那城隍身边的游魂干的!”
王思涵几人都是一脸疑惑:“什么城隍?”
王卫国道:“下午那会儿有两个差役过来收什么税费,其中有一项庙税是重中之重,其实就是交给城隍的钱,我见那差役对城隍也很是畏惧,恐怕是这里的最大势力,便出去打听,得知这城隍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城隍之位竟然能通过行贿得来,现在这一位城隍就是这样得来的,你们可想它是什么素质。
听说不仅贪财好色还暴虐,新娶的小妻,就因为几句话冒犯了他,便让小妻母家一夜暴毙。
不仅如此,还派有幽魂监察舆论,但凡有说它不好的就要倒大霉,我本以为不至于如此,没想到才走进茶馆前头那条巷子就被缠了。”
他又想起在巷子时听到的呓语,越发笃定的重复道:“是那城隍不会错,我还听到游魂在笑,还说什么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可见人所言非虚,这里的百姓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幸好我把芽芽给的纸人送人了,不然那人恐怕也难逃一死。”
赵静宜眉头都竖起来了:“我拳头都硬了,这是什么鬼东西,比文字狱还离谱!”
王思涵道:“看来咱们想解放这一地百姓,必须要先干掉那个城隍,大家有什么好办法吗,总不能让芽芽直接冲过去打杀吧,那芽芽也太辛苦了。”
安若柠点头道:“那城隍盘踞州县多年,势力恐怕已经是根深蒂固又错综复杂,别的不说,给它行方便的知州就逃不了,这后面还牵连着朝廷,如果直接让芽芽过去杀了城隍,恐怕会被朝廷通缉,那时我们就在明处了,每天东奔西走疲于应对,不仅对我们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对芽芽来说也是很不利的,她到底还小,要长身体,要休息,身体无限透支,即便是芽芽,恐怕也是吃不消的。”
事关团子的身体,王卫国立马道:“那绝对不能这么做!这地方的朝廷还不是普通朝廷,跟天庭一样有封神的能力,我们正面跟它对上肯定是不行的。”
安若柠道:“所以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最好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城隍给干掉,然后再清理掉它残存的势力,最后安一个好人上去。”
赵静宜闻言拍手道:“不错不错,这样简直就是最优解,只是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把那个城隍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
她看向一直在洗手的云祗问道:“云公子,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云祗垂眸想了会儿道:“我们目前知道的情报还不够,那城隍身边多少耳报神,又有多少可供它驱使的战力,他自身的战力又是怎么样的,我们都不清楚,这样是没办法制定作战计划的。”
众人听的直点头,赵静宜击掌道:“那我明天也出去打听情报。”
安若柠和王卫国也是这样打算。
王思涵笑的有点得意:“我今晚就能打听。”
众人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她的超凡能力是入梦,晚上可不就是她发挥的时间吗。
王卫国笑道:“小涵的超凡能力好啊,大家都惧怕那个城隍不敢说真话,但在梦里肯定就无所顾忌了,嗯?什么东西着了,一股焦糊味。”
王思涵一愣,立马转身奔到锅边,只见里头的食物黑黢黢的都已经碳化了。
她都要心疼死:“哎呀,我炒的鸡!”
那可是一整只小母鸡呢,拔毛都费不少功夫呢!
赵静宜也可惜的不行:“都快炒好了,芽芽睡到这会儿也该饿了。”
云祗终于把手从水盆里抽出来:“再杀一只吧,芽芽很久没吃肉了。”
他说着就往鸡笼方向走去。
王卫国几人赶忙拦住他:“还是我们来吧,不然你恐怕要洗一个小时手了。”
云祗:……
几人合力,杀鸡拔毛倒也不慢,最后每人做了一道拿手菜,团子被喊醒起来吃了肚腩滚圆,被云祗抱去房间学认字。
赵静宜和王卫国在收拾厨房。
王思涵则爬上墙头,入了隔壁邻居的梦。
她这姿势是猥琐了点。
但她的超凡能力是有限制的,需要看到人才能入梦。
幸好隔壁邻居卧房窗户开着,能让她看到人,不然可就打脸了。
安若柠怕她入梦时,身体也进入休眠从墙头上掉下来,便在下面控制着她的身体防止摔伤。
过了一会儿王思涵便“醒”来了。
安若柠忙接她下来问道:“怎么样了思涵姐,打听到什么了吗?”
王思涵拍着手上沾到的泥土道:“她们知道的还不如咱们多呢,我再去别家看看。”
安若柠拉住她:“等明天吧,这大半夜的,你别被人当贼给抓起来,这也急不来。”
王思涵想想也是,便跟安若柠一起去厨房烧水,众人都去房中沐浴各自睡下。
却不想次日宅子竟先被官差给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