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同时,他也知道,为了保命求存,他更是连回头路都没有。
不同这位司徒大人联合,按照他的计谋办事,他吕布若是擅自诛杀了董卓,那会得到什么下场?复兴汉室、大义灭亲忠臣的荣誉称号?别开玩笑了,得不到王允这个代表朝廷、代表士人的认可,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叛乱,是造反,是要被十万凉州铁骑踩成肉泥的自寻死路!
没办法,这个时代,政治的口舌和道义标杆是掌握在士人手中的。他吕布若想冒天下之大不韪,那毫无疑问就是第二个董卓。当然,还是会比董卓更短命的那种。
并且,更痛苦的是,他吕布从未想过扯起大旗当山大王的想法。在这一点上,他其实还不如董卓。
说实话,吕布这家伙,才能不小,气概也非凡。唯一的,却是没有野心。从丁原,董卓,王允,袁术,袁绍,吕布追随过许多人,却都是让别人做主,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象曹操等人那样招兵买马,别树一帜。在吕布的前半生,他一直将自己定位为一个骁勇天下的武将。直到后来陈宫主动送了大半个兖州给他,又甘心在吕布手下以吕布为首,吕布才在陈宫的影响下开始自立为主的。
后世人人都看错了这一点,认为象吕布这样的英雄之才,应该野心勃勃才对,却不知吕布一生所为,纯粹只为了挣扎求存而已。
讽刺的是,在吕布追随的这些人当中,他始终郁郁不得志,不是被闲置就是被排挤。究其原因,是因为吕布他这匹乱世里的孤狼,虽然有狼的狡诈,但却不敢触碰他从未有过经验的政治漩涡。无论怎么说,他的出身同曹操、袁绍、袁术那些士人比起来,他完全没有机会自小便耳濡目染。
一如他此时诛杀董卓此事,初衷只是心惊胆颤自己的安危,却完全看不出是董卓气数已尽。由此,他自己只能充当王允手中的一枚棋子——并且,还是一位极其窝囊的棋子!
所以,最终待密室当中的烛火渐渐暗弱之后,吕布眼中的鬼火也渐渐熄灭了。他凝视着王允,重重回了一句话:“此举甚善,肃若不去,吾先斩之!”
“将军好气概!”王允抚掌大笑,一切,看起来又回到了他的谋划当中,尽皆在他的掌控之下。
“董贼如今在郿坞深居简出、若想在重重之围下诛杀此贼,难于登天。司徒可有他计,骗得董卓出郿坞?”颓然将手中的佩刀垂下,吕布知道,自己又一次沦为别人的刀,也便开始认命,做着一把刀该思索的事。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一番话说出后,王允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他脸上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气概也随之消失不见。这一转变,让吕布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只见王允拿出一件锦盒,递与吕布。吕布伸手接来,完全不知王允此举何意。待打开那锦盒之后,吕布看到了一张诏书。一目十行将诏书内容看完之后,吕布满脸不解之色:“司徒,这是……”
“此乃陛下赐予老夫的生日之礼。”
“陛下所赐?……”吕布更加摸不着头脑,他想不出,那个十二岁的傀儡天子同这事会有什么关系。
“正是陛下所赐。”王允点头叹息,眼中却是与吕布完全不同的光彩。
“陛下怎能如此?!司徒与吾等殚精竭虑,思量着诛杀董贼大事,而这黄口少年……”得到王允的肯定后,吕布气得捶胸顿足,只觉一番心血全都付之东流,自己所有的期望也全都破灭。因为这封诏书上,写得却是刘协大病初愈,感念太师监国之劳苦,欲在未央宫酬谢董卓,以彰董卓为国效劳之恩德。
虽然,这封诏书上面只有刘协的私印,但这样的诏书送到掌管着尚书台的王允手中,王允又怎敢不用上尚书大印?如此一来,汉室天子这般器重董卓,那吕布和王允岂不便成了乱国叛乱的贼党?
可王允却无动于衷,微微摇了摇头后,对吕布说道:“将军莫急,且看那锦盒夹层……”这沉重古怪的声音传来,似乎在讲述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吕布一时错愕,细心打量之后果然发现这锦盒内有乾坤。小心翼翼推开那夹层之后,他赫然发现,这锦盒当中还有一份诏书。
急忙将那张诏书打开,上面赫然几个大字:汉室蒙羞,召忠君之士,诛杀董卓,以震乾坤!
“这,这……”吕布仔细看完那份诏书,心中如狂涛骇浪一般席卷而过。
王允看着吕布那番惊愕之色,脸上苦笑之意更浓:自己当初发现这两张截然不同的诏书时,不是也同吕布一般这样诧异莫名?
“司徒大人,你可确信这两张诏书,同为陛下所作?”吕布仍旧一脸不可置信神情,急不可耐地问向王允。
“老夫早就检阅过了,确是陛下所为无疑。”
“司徒大人早已经将诛杀董贼之事,向陛下禀告?”
“董贼眼线遍布皇宫,此等机密大事,老夫又焉敢向陛下禀告?知此事者,无非你、我、尚书仆射士孙瑞三人矣。”
王允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脸迷惑唏嘘。而吕布,更是深深的不解。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天子不仅知晓他们密谋诛杀董卓之事,甚至就连进行到何种程度都精确知晓。更为恐怖的是,他还预先写出了两份诏书,来帮王允和吕布完成最难的一步!
第一张诏书,明显是用来诱骗董卓入宫的。而第二张诏书,恐怕就是要让王允和吕布根本没有回头之路,甚至,是将整个大汉江山都绑在了这两人身上!
何为不成功,则成仁?
吕布先前以为自己游说李肃之事已然凶险万分,而此时看来,那个十二岁的孩童,要比自己狠的多!
这一手段,才是天子气度,才是天子行径,才是天子之豪赌!
王允先前所为,不过是受到这两张诏书启发罢了。
想到这里,吕布突然对那个平时痞坐在龙椅上的十二岁少年有了惊惧之心。而不知为何,吕布突然感到:那个人,或许可以给予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是,这点臆想刚刚闪过,吕布便和王允对视一眼,两人脑中同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个念头,与李儒当初所想的一样:
这天子,真的只是一位十二岁的孩童吗?
他们永远不得而知。
但有趣的是,相对于这两人的惊骇和震撼,刘协却是一脸轻松自在,他见伏寿又一次觐见,顺手将徐荣注解的《孙膑兵法》遮在他正在读的《南华经》上,自口里“扑”地吐出几颗枣核,嘿嘿笑道:“真有趣,朕的可心人儿,这么便对朕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了?”
可想不到,伏寿那张鹅圆形旺夫的小脸儿上,却是密布寒霜。她连平时最注重的施礼都没有,几乎是从牙缝当中挤出了一句话:“陛下这等甜言蜜语,还是说给喜欢听的人听罢。”
下一瞬,伏寿微微转身,她的身后,走出一位让整个宣室殿都明亮了一分的绝世美人。那美人见到刘协,盈盈下拜施礼,轻颦当中带着几丝揶揄的浅笑道:“奴婢貂蝉,见过陛下……”
看到这位美人儿竟然出现在宣室殿,刘协大脑微微一转,便明白了什么。于是,他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更加灿烂起来。
只可惜,百密一疏的他忽略了,他未来的正牌儿媳妇伏寿还在眼前,正双目喷火地看着他那猪哥一般的yin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