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唐姬的死,令一旁还在纠结的突袭者立时陷入了狂暴状态,他虽然手中无剑,但冲天的气势已然爆起,状若疯虎般扑向后来的刺客,完全一副以命搏命的姿态。
可惜,后来的刺客绝对是专业人士,身形如电,三闪两下便躲过了突袭者的攻击。同时,洛霖发现,他的落脚点也渐渐与自己接近:他不是自己人,而是要完全诛杀在场所有人的敌人!
杀人灭口!
洛霖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局势,然而,刚才与突袭者一战,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负荷。面对刺客眼中越来越凌厉的杀意,他毫无还手之力。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这一瞬,洛霖大脑中又想起了天子曾经给予黑冰台剑士的教诲。
他抬头望着那悲愤拼命的突袭者,见他的攻势虽然凶狠,但心智大乱下,攻击节奏上却毫无章法,根本无法对此刻造成有效的阻击。
想到此,洛霖看到自己眼前的铁剑,猛然一咬牙,将铁剑抛出:“接剑,用王氏快剑为唐姬报仇!”
突袭者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洛霖竟又成了自己的同盟,但悲愤之下,他已来不及思考,伸手一揽剑柄,整个人因长剑在手,顿时攻势更加连绵狂暴起来。无数悲愤不惧的杀招接踵而至,逼得后来的刺客不敢与之对战,只得节节败退。
最后的一招对决,是洛霖看到那名突袭者在刺客又一次弹跳退步后,猛然用出了刚才自己与突袭者对战那同归于尽的一招。刺客一眼便看出此招的凶险,当下也逼得大吼一声,身如冥鸿,飞入低矮的房檐上。之后,在突袭者穷追不舍下,他陡然调转剑光,在深沉的夜光中与突袭者的铁剑狠狠相撞。
‘叮’的一声,两枚铁剑发出的声响很是轻微,但激烈的金属碰撞火花却四溅开来。随后,连续不断的噗噗声响却随之传来,血花飞溅,最后便是突袭者那高大的身形骤然跌落在地的闷响。
“韩龙!”突袭者倒地之前,眼望着房檐上那同样跌跌撞撞、但还有余力逃遁的刺客,拼命喊出了他的名字:“塞北雄鹰韩龙,今日你杀了我,王氏弟子与你不共戴天。纵然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注定会死在我大哥王越的剑下!”
这一句话入耳,洛霖只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阵沉闷的炸雷惊响:刺杀自己这些人的,竟然是陛下那位暧昧情人貂蝉的属下?虽说黑冰台与貂蝉麾下的刺间机构因为竞争关系,偶尔有所不睦,但两家毕竟都未陛下办事,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般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状态?
还有,眼前这位突袭者,他竟是自己师傅王越的弟弟。也就是说,他是自己的师叔?
洛霖简直不敢相信这根本无法用逻辑来解释的事实,但现实就摆在眼前,若不是王越的弟弟,他怎么可能识破自己所用的王氏快剑?又怎么可能同大汉列位王越之后塞北雄鹰的韩龙,打上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可若说这人真的是王越的弟弟,那他一个江湖武者,怎么又会跟长安一个废王的妃子搅在了一起?甚至,还间接参与到了关西大乱这等惊天阴谋中?
洛霖的脑子嗡嗡作响,一连串的疑问让他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幸好,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休息,他已经有体力从地上站起来,快速跑到那突袭者的面前,扶起他急切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师叔?”
这句问话出口之后,洛霖才记起自己还是一位医正,急忙观察起突袭者的伤势。只见突袭者就在刚才与韩龙对决的短短一瞬,身上正面已被韩龙刺上了十几剑,所有剑伤处皆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由此推断,韩龙的铁剑并非一般的兵刃,还在剑刃上豁出了几处参差不齐的缺口,才能对突袭者造成这种比直刺更严重的创伤。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令洛霖皱眉的是,突袭者胸口左侧三分处正汩汩地冒着鲜血,怎么也堵不住。很显然,韩龙一剑洞穿了突袭者的心脏,这处致命伤即便是会输血换命的陛下亲至,也无力回天了。
“不用检查了,武者亦医者,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清楚。”突袭者看着洛霖用力挤压着自己的心脏,颓然地笑了一下:“不错,我就是你的师叔王服,你师傅的亲弟弟。只是,我根本不知道唐姬做了什么,虽然,这两个月来,我一直觉得她神神秘秘,但我认为,只要我义无反顾照料她,她终究会……咳咳”
后面的话,王服没有力气再说出来,但洛霖已然明白了唐姬与王服之间的关系。他想了想,还是敏锐地抓住了所有问题的关键,开口道:“师叔,您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结识唐姬的吗?”
“前年,那时还是董卓大乱之时,我也只是长安城中一个浪荡的游侠……”当洛霖问到此时,王服那灰暗的目光似乎一下有了光彩,变得温柔了几分。这时的他,就如一位刚陷入热恋当中一个单纯的傻男子,正幸福地讲述着两人的偶遇。
那个时候,董卓祸乱朝廷,少帝刚刚被李儒毒杀。被董卓扶上龙椅的天子,半分都看不出能有今日重转寰宇的迹象,整个长安笼罩在一片萧瑟惊恐的气氛当中。
西凉铁骑在平民百姓家隳突搜牢,董卓麾下的大将便直接冲入未央宫中纵横抢掠,董卓手下大将李傕在掖庭窥见唐姬一面,自此便夜不能寐。唐姬为不使汉室蒙羞,逃出宫外,正遇到那日在长安街上击杀西凉铁骑的王服。
对于王服来说,他见唐姬的第一面,丝毫不亚于李傕的惊艳。只是他这个江湖汉子,又在汉代这个大环境下,根本没有过与异性接触的经历。对待眼前的唐姬,他就好像饥肠辘辘的面对美味珍馐,却好像被捆绑在座椅上只给看和闻一般,这对于当时只有二十岁、精力旺盛且对异性充满幻想的王服,是种被动艰难的折磨。
因为,唐姬对王服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她甚至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说李傕要强娶她为妻,希望王服能够帮助她逃离长安,还拿出一枚黄金发簪与几件珠宝做报酬。
王服接受了这个委托,两个人费尽周折,总算逃出了长安——王服甚至因此而被李傕斩了一刀。在逃亡中,唐姬那瘦小却坚毅的身影,逐渐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可当他终于下决心吐露自己的心意时,少女却失踪了。
失望的王服又在关东大地混迹了一年,之后接到了他哥哥王越的消息,又返回了长安。当上了一名虎贲屯,后来天子下诏寻访少帝刘辩的遗孀,这个任务交到了王服手中。王服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唐姬,居然就是自己梦萦魂牵的少女唐瑛。
一位卑下的虎贲屯长,和一位汉天子的遗孀,王服知道这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结果,除非出现当年长安一样的大变乱……当然,变乱始终没有发生,如获新生的汉天子在一系列险中求胜的战役下,让整个长安乃至关中都迎来了新生。
自此之后,王服便觉得他与唐姬能相望于江湖,就是最终的结局。只是想不到,多年没有联系自己的唐姬,竟在三个月前,又突然给他写信……
“我知道,我可能被唐姬利用了,甚至都可能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后果。我曾经一度想跟大兄袒露此事,可……一面是一母同胞的兄长,一面是我深爱的女人。我,我原本以为,只要等唐姬完成手中之事,她就会与我远走高飞……”
王服望着自己梦萦魂牵的女子,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既然生前不可能同衾,那么死后两人同穴,也是一个不错的解脱。
洛霖缓缓阖上王服的眼睑,久久注视着地上这两人,一时感悟颇多,却又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令人舍生忘死的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