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风如刀锋掠过脸颊,夜寒胜过冰冻的雪峰,初春的西北大地,冰冷,与温和的长安似乎两个世界。
更残露重,榻凉衾薄。端坐在战马上的马超任凭冷风将自己的锦袍吹得簌簌作响,仿如狼烟深处寂寞摇曳的战旗。他脸色从容冷漠,那醉人的英俊甚至还给人一丝不易觉察微笑的错觉。
只是没有人知道,马超此时身躯已高烫如火,烈酒早已燃烧了他的骨骼和肌血,体内隐忍已久的杀意正如即将喷涌的岩浆。
但假如此时有人可以看破马超心思的话,就可以看到,在这平静的表面,马超其实已目眦尽裂,泪涕横流,英俊无比的脸庞早已扭曲,满口鲜血衬着白森森的牙,就如一条负伤的猛虎正仰天嘶声嗥叫。
马超永远忘不了,夕阳下的那一日,父亲牵过一匹小马,递给一杆比他当时还要高的银枪,摸着他的脑袋自豪地说道:“超儿,我们是大汉伏波将军的后人。我们血液当中流的,是武人不屈不灭的血!”
马腾那时威武充满自信的笑容,使得马超立志成为父亲身后最勇猛的武将。然而,这一美好的记忆,就在韩遂的手下被捏成了诀别和回忆!
“少将军,时候差不多了。”耳旁响起一声浑厚悲凉的声音,将马超的目光从远去羌胡大营那里收回。马超回头看着身躯魁伟、满面虬须的庞德,一时情绪收拢不住,感伤说道:“庞叔,跟着我,苦了你了。”
“少将军不必多言,征西将军之仇未报,末将再无他想。”庞德纵马向前一步,接过马超的视线扫视整个羌胡大营,在夜色笼罩之下,满地的嘈乱似乎都变成一种沉凝的紫黑。庞德看了看那模糊的灯火,忍不住微笑了一丝:“或许,此战之后,便是少将军与末将可以为自己而战的日子了。”
马超不解,但微一思忖便明白了庞德言下的深意,却不知该如何回复。于是,他忽然一扬马缰,让座下白龙一声长嘶,划破了宁静的原野:“出征!”
叟兵健儿潮水般奔涌,矛指羌胡大营——即便庞德说的有理,是时候放下仇恨为自己而战,但那也是此战之后才需考虑的事!
眼下,马超需要的,是让韩遂大营的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见识到自己的手段!
风从五百名突击轻骑耳边呼啸掠过,所有跟在马超身后的叟兵将士,面对二十余万羌、胡、汉盘桓的大营,没有一丝的惧意。
五百突击轻骑马蹄声都提前裹上了麻步,使得即便钉上了马掌的五百匹战马同时奔骤都未发出太大的声响。直至奔至韩遂大营三百步所在时,每个突击轻骑才在奔驰途中猛然点燃了左右两侧早已准备好的火炬。
这团忽然燃烧的光亮,顿时让韩遂大营的哨兵惊恐起来,他们更欲吹响号角示警。然而,一支支冰冷的投枪却赶在他们前面,贯穿了他们的喉咙、胸腹,使得他们只能惨嚎着跌落望台。
这一期间,终于惊动了营中的兵士。然而,迅速而有力的反击并未被组织起来。马超选择的这处突破点,正是羌、胡、汉三族种性,各大几十部落扎营的结界点。三族大帐中不可能出现一位可令他们俯首听令的大将,于是,他们在各自首领豪帅的叫嚷下,非但不能阻止马超的突进,反而先将整个大营边角弄得混乱不堪。
“放火!”马超一声大喝,五百突骑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朝着大帐、干野草、木栅等处投去。初期的火势并不致命,然而随着五百突骑奔骤而过,已然烧起来的火势顿时成了最危险的威胁!
熊熊的火光很快在大营一角燃起,巨大的火势把天空变得犹如白昼。五百突击骑在烈焰中快速穿行,身形忽明忽暗,便如五百名从地狱烈焰闯出的恶魔。长矛狠狠刺出,便有一名惊惶不及的羌胡兵士倒下,随后被滚滚洪流踩成一滩肉泥。
这五百名突骑的目标很明智,他们并没有趁敌人狼奔豕突时尽量扩大偷袭战果,反而躲过的嘈乱战场朝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冲去。大营边角处的混乱,似乎还没有给这里的带来多少影响。
无数的兵士正围坐在一堆堆篝火那里说笑。篝火映照的尽头,是一片用木桩简易圈起来的牧场,而牧场当中,正放牧着数不尽的战马和牛羊等牲畜。
看着面前那些骤然跳起来大声乱吼着准备接战的敌兵,马超冷笑着扬起了手中的长槊,舔了舔嘴边因仇恨而咬破嘴唇的鲜血味道。他没有同那些兵士一般疾声高呼,只是狠狠将手中长槊向前一指!
一场完美而酷烈的连环骑突开始上演,五百突骑分为两个波次,在马超和庞德接连指挥下,他们的攻击仿佛无穷无尽。那些又去拾武器,又是去拉战马的敌兵,几乎只在一个照面,便被马超这股敌兵轻易碾成了齑粉。
纵马闪电般第一个冲上小丘的马超,面对眼前最后一个冲过来的敌兵,俊美的脸庞不由微微一怒。他甚至没有动用兵刃,只是猛然一拉马缰,巨大的战马瞬间扬蹄嘶鸣起来。
那名敌军只一个愕然,随后便看到战马马蹄上,那磨破抹布后露出的两块坚硬马掌。混乱惊恐的大脑还在猜测那马掌究竟是作何用的时候,马蹄便重重踏在了他的身体之上。愤怒的战马对于这样一位惹主人动怒而导致牵连自己的敌兵十分暴躁,铁蹄狂躁地践踏着这人的尸体,直至马蹄上染满了这人的血液。
再之后,马超便一动未动,任由自己的锦袍飘荡在敌人大营的山丘上。睥睨俯视着这座大营当中的混乱,彷如一座不可被击败的战神。身后五百突骑迅速散开,每位骑士借助娴熟的骑术,在经过篝火旁时俯身捡起一支火把。
如此之后,五百突骑再度迅速汇聚,朝着牧场奔去。此刻夜风愈加猛烈,五百突骑再度将火把投入牧场当中。最先受到刺激的战马牛羊瞬间惊恐嘶鸣起来,随即这种恐惧波及整个牧场的所有牲畜:驴马长鸣声中,,腥臊恶臭一齐涌了出来——无数的牲畜被大火吓得屎尿齐流,四下里乱冲乱撞,使得业已混乱的大营变得更加不堪。
“马超!”这个时候,韩遂大营终于全员反应过来。一身黑甲如墨、仿佛融入了黑夜当中的阎行,配着他那张已黑如锅底的脸,更显得气急败坏:“你竟然视我西凉勇士如无物,好大的胆子!”
阎行纵马搭弓,随着一声嗡响,一支离弦之箭瞬间撕裂整个夜空。然而,令阎行目瞪口呆的一幕瞬间发生,只见马超仿佛根本未看阎行,凭空挥手一抓,那支狼牙箭便被他准备握在手中,箭尾的雉尾犹自颤动不已。
直至抓住了那支羽箭,马超似乎才注意到了阎行。然而,就当阎行以为马超要对自己开口时,他却看到马超的目光只是从自己身上瞟过,随即又放到了远处的中军大帐之上。同时,那支羽箭被马超拇指微微一用力,便断为了两截,随即被马超随手抛弃在地。
这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侮辱,阎行的脸蓦然发涨,他感觉自己好像当着二十万羌胡大军的面前,被马超狠狠扇了一巴掌!
只是,他有所不知,其实马超并没有羞辱阎行。一来,马超闯入这座大营,主要的敌人根本不是他这个西凉第一武士;二来,虎牢关见识过无双飞将那夺魂追命的一箭之后,阎行的这一箭,只能换来自取其辱的下场。
“韩遂,韩老狗!”马超终于开口了,胸中的所有炽烈岩浆蓦然爆发出来,使得立在山丘上的他,就如一头黑夜中嘶吼的野兽:“我马超来了,你可有胆取下我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