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幕逐渐被天边的微曦所稀释,变为黛蓝色柔和的天幕。天宇上的星辰若隐若现,正是人间四月天最好的黎明。
连续三个时辰蹲守在高高塔楼之上的袁军,却丝毫没有心思欣赏美景。这种天气对他来说并不算冷,但他仍旧感觉身体冰寒,毕竟,一天只吃两顿饭,并且还一干一稀的食物供应,给不了他身体提供足够的热量来抵御黎明的阴寒。
向他这样的兵士,并不是个例。自河北两个巨头袁绍与公孙瓒的战役进行到拉锯战的时候,两大诸侯的财富迅速缩水,以至于到了现在,士兵们只能饿着肚子打仗。但即便如此,两大巨头彼此都以为自己已然是战场上的胜者,红着眼睛、咬着牙的架势,仿佛都要不顾一切坚持到最后一刻。
“该死的,听说关中那边的兵士一天都吃三顿饭,还分什么主食和菜;就算兖州那边,听说屯田之后,也不用担忧饿肚子……”这名兵士抱怨着,实在难以想象一天吃三顿饭到底是如何幸福的美事儿。不过,好在马上就可以换岗了,他完全可以喝上一口凉水糊弄下肚子,然后在睡梦里体验上那样一天三顿饭的美好生活。
可就正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远处似乎有黑影一闪,他一惊,揉揉眼睛细看,微风吹开清晨的雾霭,他便清晰的见到几个杂色衣服地人站在前面百步之处——这些人,是什么时候钻到眼前来的?
他大惊,拿起号角,才要吹响,一排箭带着尖细的破空声飞了过来。锋利的箭簇从他身上一穿而过,鲜红的血喷洒在空中。
解决掉哨兵之后,这几人一挥手,身后顿时又出现几十名骑兵。这些在马蹄上裹了布条的骑士悄然散开,成扇子面向前扑去。手中绳索信手一挥,便套上大营前的拒马和鹿角,随后再反向纵马,那些拒马鹿角顿时被掀翻在地,完全失去了抵御敌袭的作用。
就在这个时候,袁营中已然有人大叫起来:“有人劫营了啊!”这是名早上起来撒尿的兵士,他的惊慌大喊毫无疑问也将自己的性命带向危险。一支狼牙箭破空而出,死死射入了他的喉咙。
凄厉的叫声打破了黎明的静寂。袁绍大营中人影幢幢,有人衣冠不整的闯出帐,有人在大叫,战马开始嘶鸣,兵刃相交之声想起。敌人未至,这些被饿了几个月的兵士难以控制心中的怨气,恍然间便朝着向自己呵斥大吼的军官身上砍去。
开始偷袭的前锋却没有任何急躁,他们的眼睛在闪着冷静的光,那是久经杀场的战士才会有的,敢于直面死亡的光。他们知道慌乱的敌军不可能迅速组织起反击,而这短暂的时间里,就正是他们大展神威的时机,且还不会使他们送掉性命。他们在战马上仍旧有条不紊的抽出箭支,还是沾了火油的箭头,于前面那位白袍小将的银枪一挥,他们齐齐发出一声低喝,迅捷而有力地射了出去。
“扑——”辕门外空架着的防箭的天罗和御敌的飞刺被点燃了,大火照亮了整个黎明。
“走水拉——”袁军更加疯狂地喊叫着,在火光的刺激,一个个犹如受惊的野鬼,只会凶悍杀戮却根本找不到目标。
“不要乱!”一员大将站出来,大叫呼喝道。
“扑——”话音未落,这员大将身边的营帐被点燃了。当他回头看向敌袭之人时,又一支利剑接踵而至,死死射入他的胸膛,燃烧的火箭将他变成一支扭动的火炬。
“救火啊!”
“不要乱,准备迎敌!”
袁军开始整顿人马,各部传来号令之声。毕竟都是跟公孙瓒打了大半年的老兵,虽然称不上训练有素,但战场毕竟是最好的训练场,早就让这些人明白如何反应才能尽可能不死掉。
然而,他们还是有些低估这支来犯的骑兵了。
“扑——”大营中的马棚又被点燃了,战马嘶叫着,被烧得发狂的战马挣开笼头,踢开拦马的横木,乱跑起来。才开始整顿的袁军被大火和狂马冲击得又乱了起来,局势变得越来越脱离控制。
与此同时,这支骑兵终于冲了上来。然而,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来犯的骑兵只有两千五百人,却造成至少万人来袭的混乱。
这支骑兵的最前方,赵云挺枪一马当先扑入了敌营。他一人在前,这支骑兵就仿佛成为了拥有最锋利锥尖的锥子,将乱纷纷的敌军一捅而穿。接着未待这些袁军反应,又被突入的骑兵摧枯拉朽一般劈开、继续扩大着战果。
一员敌将跳出来,他赤着上身,露着发达的胸肌和黑幽幽的胸毛,这倒不是他在显露自己的力量,只是来不及穿上战袍。他操起大刀,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赵云并不答话,挺枪便刺,那将横刀来架。赵云只觉那人掀起了一阵狂风,几乎将身前的空气都抽干了。长枪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有如电击一般。但赵云并不理会这些,操纵着战马继续向前冲,手中长枪凭着感觉顺大刀划过去,似乎刺中什么东西,但一定不会是人头,因为他听到那将负伤后的怒喝声。
可惜,他的愤怒仍旧不能让赵云停顿一丝,只能眼睁睁看着赵云如入无人之境般继续左冲右突,带领着身后的白马义从和幽燕精骑犹如一条银龙,在袁绍大营中尽情肆虐着,无人可挡。
“赵云,你是常山真定的赵云赵子龙!”这名大将终于反应过来,他冲着赵云的身影大吼着:“某乃你同乡颜良,只要你肯归顺主公,我必然保你威震河北!”
赵云仍旧没有停留,但他那豪爽的大笑声却传了回来:“哈哈哈,威震河北,又岂能比得上威震天下?!待不日铁蹄踏破你这破营后,我定要取了你的首级回常山,令乡人都知晓你这个不忠汉室之贼!”
“杀!杀!杀!”赵云豪迈的回应,顿时激起了身后骑士们的大吼。跟着前方的白袍身影,他们有着强大的信任。只需向前,向前,再向前。将眼前惊恐四逃的敌军全都劈成两半,将整个袁营也劈成两半。
烈火滔天,铁蹄纵横。清晨终于仍旧不为所动地如常出现,而踏着清晨和火光纵出这片厮杀的,已然是手持方天画戟、跨骑赤兔的吕布。
是的,就在这一夜,吕布也率领着并州狼骑踏破了公孙瓒的大营。与赵云的偷袭不同,吕布的这次来犯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有那么一刻,吕布就带着自己的并州狼骑绕着公孙瓒的中军大帐来回奔骤了两圈,直至大军逐渐反应过来后,吕布才令张辽拔了公孙瓒中军帐前的牙旗,嚣张地纵声大笑离去。
而向来以刚勇著称的白马将军公孙瓒,面对吕布如此目中无人的挑衅,竟然乖乖躲在了营帐当中,连头都不敢冒出一下。眼睁睁看着并州狼骑嘶吼着山呼海啸的声音,一路向前,无可阻挡,将一切阻在前面的东西踏碎。
回头看着自己已经冲出的公孙瓒大营,吕布阴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他回头看了一眼个个如狼的兵士,冷笑一声道:“儿郎们!累不累?”
“不累!”
“那可有胆随我再闯敌营?”
“有何不敢?!”
伴随着气壮山河的回答,并州狼骑再度反身冲去。而那些已然做好了追击姿态的敌军看到吕布去而复返,立即吓得哭喊着乱逃一片,看起来就像个可悲的笑话。
也就是这个时候,赵云手搭凉棚看着几乎微不可见的轻烟,颌首微笑道:“看来,吕将军那里也成功了。”
“子龙,那接下来?”鲜于银擦了擦满脸的血,兴奋问道。
“接下来?”赵云忽然一笑,温煦地就如天空中刚刚升起的朝阳:“接下来,就看袁绍和公孙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