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怎么也想不到,偷袭他大营的汉军是如何从天而降的。
自北地一败后,他一路溃逃到了安定。整个安定郡,位于泾河渭河之间,地形平敞,正当西塞之口,历来是兵家必征之地,这里汉羌杂处,民风尚武,乃汉室精锐羽林、期门军的主要兵源地,历来多出名将。
韩遂驻营的鹑觚县,地形也十分好,位置较高,依山临水。相传此城筑自秦时,始皇长子扶苏与将军蒙恬,率兵北山屯边,见塬高水浅,便在此立城。在筑城之时,有鹑鸟闻香飞于觚上,故以鹑觚为县名。
在这样的地方扎营,对付张郃的鹤翼阵最为适合,张郃若要强攻,便必须仰首而上,这给骑兵和步卒都造成了困扰。而临水的便利,也让张郃即便断了水源,铁羌盟也能借助存水支持很长时间。尤其冬天还会降雪,就更是天然的水源。所以,这样的位置对于韩遂来说,是让他之前极为自得的。
可他想不到,自己的得意,就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败了下来。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败在何人之手!
是张郃吗?
不,韩遂打死都相信这样的事实,为了对付张郃,他几乎将所有重兵全都投在了山脚前方,将汉室军营看得严严实实,不说一支大军忽然袭营,就是一只耗子都不可能溜进来。
“主公,汉军不是从正前方攻进来的!”成公英的脸被烟熏得漆黑,头盔也不知道掉去了哪里,他一边拿着盾牌冲了进来,一边大声叫道:“汉军是从我们后方发起的袭击!”
“是后方?”韩遂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巨大的打击让他更多的还是悔恨:“顾此失彼啊!只想着让张郃不能为所欲为,却没想到张郃竟然暗渡陈仓……”韩遂喃喃自语着,悔不当初,可下一瞬间,他就忽然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不,这不可能,此番我早已让你严密盯防张郃,汉营秘密调动一支奇兵,你岂能视而不见?”
“末将以性命担保,汉营一兵未动!”听韩遂说起这些,成公英忽然激动了起来,他身为将领的尊严容不得他人的质疑,哪怕是韩遂都不行:“这次袭击我营的,并不是张郃的部下,而是另有其人!”
“不死张郃,还能是谁?”韩遂疯了一般,猛然挣脱了成公英的搀扶,仿佛靠在成公英身旁,就跟将自己送上一个叛徒的屠刀上一样。
韩遂这样的动作,让成公英的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可很快不用他解释,他们就看到了偷袭他们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时韩遂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他匆忙地逃出营帐,却猛然看到了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战场的人。
那个人骑着一匹巨大的红色战马,战马修长而劲健的四肢上好似钢筋浇铸一般,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肤明亮鲜艳如炽烈的地狱之火,在这座火焰滔天的营盘当中,他就仿佛同火焰融为了一体,仿佛不灭不熄地熊熊燃烧着。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匹马的威势。
马上的那位骑士,手持着一柄硕大无朋的银色重戟,柄比一般的戟长出将近一半,碗口粗细。戟头锋刃足有四尺余,看上去异常沉重,就算韩遂老眼昏花,也不可能不认得这名动天下的方天画戟!
赤兔马、方天画戟一出,马上骑士的名字就不言而喻了。
攸然被那人冷峻森寒的目光一盯之后,韩遂整个人就感觉自己好似一下被那人将灵魂都攫取到了那诡异的眼瞳当中,让他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丧失掉了:“吕,吕布……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班师回朝了吗?”
当韩遂认出吕布的一瞬,吕布也瞬间认出了韩遂,他猛然一拉马缰,嘶风赤兔骤然人立转身,带动着庞大的压力踏在冰冷的地上,也仿佛踏在了韩遂的心上:“吕某的确想要班师回朝了,但听闻张儁乂在此地大出风采,我又岂能让他独领风骚?你知道的那支大军的确回到了长安,但这三千并州狼骑,可是我从精锐中挑选出的精锐,特意前来寻你啊!”
“不!”韩遂惊惧大叫起来,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看到,犹如从地狱当中走出的战神吕布,已猛然催动赤兔,犹如一团跳跃的火球向他猛冲了过来:“拦住他,快给我拦住他!”
韩遂中军帐周边,尽是他的底细亲卫,这些勇士护主心切,猛然也同时催动马匹,组成一道人墙呐喊着一齐挺矛向吕布冲去!
“杂鱼,让开!”吕布凝眉一喝,对于这种愚蠢送死的家伙,十分厌恶。因为对于他来说,这除了浪费时间和力气之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可数十条长矛还是不断加速,毒龙般刺向吕布。吕布却恍如完全没有看到,依然骤马如电。
下一瞬,就好像黑夜下火焰忽然跳动了一丝一般,整个战场仿佛都为之停止。
无数的残肢与碎肉四散飞扬,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适才生龙活虎的骑士与战马化成无数没有生命的肉块,散落在地上。吕布依然挺戟跃马,就好像什么动作都没有做一样,但几条血线却顺着方天画戟的锋刃流淌下来。
韩遂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被都抽空,愣在战马上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的一幕,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一刻,他又恢复到了北地那一夜里的惊惧,他心中那只虚幻冬眠的大熊瞬间被击碎,只剩下待宰小兽的惶恐和茫然。
“主公,快突围,这是最后的机会!”成公英比韩遂先反应了过来,用尽了力气般呼喊了一声。随即,他也跨上了战马,对着身边的亲卫又吼了一句:“保护主公!”
成公英的一声厉喝,总算让韩遂惊醒过来,他猛然拼命抽打着马鞭,似乎想飞起来逃出这个可怕的营盘。
“杂碎,不要挡路!”吕布银甲上增添了几滴鲜血,但杀气却为之更盛,他猛然也呼喊了起来:“韩遂,铁羌盟向来有进无退,你身为盟主更应以身作则,如鼠这般弃众而逃岂有半分盟主风范?”这一声吼出,露出吕布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却让他更像一头择人而啖的野兽。
但这个时候,韩遂连同与吕布对话的勇气都没有,心胆俱丧的他,恐怕都没有听清吕布说什么。而就在吕布怒不可遏纵马急追的时候,他面前已经出现了一排更厚的人墙骑兵。
紧接着,就听到营盘前方也忽然传来了巨大的惊惧叫声,无数人马杂乱地奔逃着,瞬间让已经混乱不堪的营盘,变得更加嘈杂、乱如蚁粥:“张郃来了,马超来了,汉军……啊!!……吕布怎么在这里?!”
这时候吕布简直快要被气疯了,他用尽最精妙的招式,只在一息间就让那些前来阻拦他的兵士变成了尸块。可再抬头准备一箭射死韩遂的时候,忽然就看到更多的败军蜂拥而至,瞬间将他的视线阻住,让韩遂逃之夭夭。
“吕将军,韩遂何在?”这时候,汉室大将张郃也终于杀到了中军帐跟前,看到雄踞赤兔上却一脸沉思的吕布,不由收刀相询。
在处处可要人命战场却如家中闲思的吕布,被张郃问醒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他认为不可能出现在脸上的苦笑表情,悠悠答了一句:“让你给放跑了……”
“什么?!”张郃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但随后明白了吕布的意思后,却好像也一下倍受打击,开始思考起了人生:这韩遂,未免太幸运了吧?
“两位将军,尔等在作何,韩遂呢?!”马超随后也如一道白练冲到了帐前,原本的一脸杀气看到两位统帅这幅模样,实在震惊加疑惑不已。
可张郃这时好像找到了慰藉,悠悠转头叹气:“让你给放跑了……”
“什么?!”马超大惊,可随后看到张郃嘴努的乱军方向,他就忽然感觉自己身体被掏空,在父仇难报的刺激下也不禁陷入了沉思:“你们都别说话,我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