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皇后雍容华贵、蔡大家书香典雅、吕玲绮英气不凡,刘协曾经不止一次梦见三人同聚一堂的场面。想想这春兰秋菊、三花争艳,该是怎样一副的人生美景。
可事实上,当梦想终于照进现实的时候,刘协才发现梦想有时候还可能就是噩梦。他虽然是男人,第六感没有女人那么敏锐,但也不至于迟钝到感觉不出三人一齐现身后,那空气中漂浮出的隐隐敌意。
这绝不是一个什么好现象。
值得庆幸的是,大汉皇后伏寿的气场的确远压另外两人。尤其当伏寿看到吕玲绮手持方天画戟时,也未出声,漂亮的丹凤眼只是淡淡一瞥,就让吕玲绮好像受了一击一样,连忙想将方天画戟藏起来。可那么大的画戟,放在这格格不入的宣室殿中,怎么都看着那么刺眼。
关键时刻,还得是经验丰富的冷寿光出场。他上前微微向刘协施礼,随后便开口说道:“请陛下、皇后在此静候,臣令人奉上茶点。”说完这句,他便好似不经意地走到了吕玲绮面前,顺手就将方天画戟接在自己手中,带出了这宫殿。
这一切做的十分完美,用杀手的形容来说,简直就是达到了杀人于无形的至高境界。唯独一丝不完美,就是吕玲绮后知后觉将方天画戟交给冷寿光的时候,冷寿光猛地手臂一沉,差点没有抱住那大戟,让他的高手风范打了不少折扣。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方天画戟这不和谐的物件无声离去,宣室殿中的气氛就微微有些回暖。伏寿嫣然一笑,十分随意地坐了下来,对着刘协说道:“陛下,臣妾乃妇人,本不该过问这兵家军事。可臣妾毕竟也是女人,终究是会好奇那么一点的……”
说完这句,伏寿还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刘协和吕玲绮。这一瞟可谓风情万种,可刘协却不敢坦然相受,他可知道伏寿的用意是一石二鸟,让人如此防不胜防。
一来,伏寿这是隐晦警告了吕玲绮身为汉宫女子,不可过问兵事;二来,就是伏寿在责备刘协:臣妾一不在,你就被这小妖精吓得啥事儿都往外说。就算你想说,臣妾也是小女人,你怎么有话就不先跟臣妾说说?
刘协一见这架势,就恍然感觉回到了枪林弹雨的战场,那冷箭是嗖嗖射向他的后背,还箭箭封喉。这种错觉让刘协在冬天不由就冒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再看向一旁幽静浅笑的蔡琰,刘协就又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儿……
“这,这个嘛……哦,为啥不杀韩遂是吧?这个其实很简单。”脑中百转千回,刘协还是得先用这个话题转移三女的注意力,干脆实话实说道:“朕不杀韩遂,就不跟不攻灭张鲁一个道理,是因为杀了他的收益,完全没有不杀的大。由此,两利相权取其重,朕自然要放韩遂一条生路了。”
“这是何道理?韩遂祸乱凉州数十年,导致关西一带兵祸连年。若取其首级,令铁羌盟群龙无首,凉州之患自此消弭,陛下怎说留得韩遂性命反而要比一劳永逸还好?”吕玲绮毕竟将门虎女,一闻听刘协这样狗屁不通的道理,当即就忍不住反驳起来。
“绮…嗯,你啊,你还是太傻太天真,军国大事,岂能如此非黑即白这般简单?欲杀韩遂不过弹指之功,可铁羌盟却源远流长、根深蒂固,纵然韩遂这个铁羌盟盟主身死,凉州一带还会有张遂、李遂等人前仆后继,只要羌胡与汉民恩怨未解,这连年兵祸就不可能轻而易举消除。”
刘协悠悠说着这话,右手不自觉摸向了袖中的一包粉末。那是他让如今天下最擅内医的大师张机张仲景,精心调配的一包断魂粉——自古医者可救人也可杀人,张仲景的这包药粉,无色无味,只需一丁点的剂量就可真正杀人于无形。
如今刘协有阎行那位内应,只需将这包药粉交给阎行,那韩遂的小命顷刻间就捏在了刘协的手上。对于一位曾经用毒药毒杀前几位铁羌盟盟主的韩遂来说,他这样死去也只能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谈不上什么尊严不尊严的。
可事实就如刘协所说一般,现在的韩遂活着比死了用处更大。不管这次惨败韩遂到底从中学到了什么教训,他至少又一次输得连裤子都掉了,回到凉州之后,三年之内他必然会休养生息、抚慰一方,让凉州一带得来数年的安宁。
倘若韩遂一死,他在金城还有儿子,那些羌胡部落也会眼红铁羌盟盟主的位置。到时候谁也不服谁,大举刀兵,整个凉州就会遍地狼烟,杀得血流成河。
对于一位合格的君王来说,无论凉州一地上的百姓是民是贼,至少那片地方还是君王的。他也有义务和责任,让那片土地上的人得到尽可能的和平和发展,更何况如今凉州一地还是连通西域贸易的重要商路。刘协想做的也应该做的,就是让那片土地上的人好好生活、积攒财富,为他的大汉王朝繁荣昌盛做出应有的贡献。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韩遂这时其实同刘虞、崔烈这两人没什么区别,都是替他刘协打工的。韩遂虽然调皮了一些,但治理一方总算还是有一套的——这才是刘协暂时可以容忍韩遂的根本原因。
像吕玲绮所说那样谁招惹我、我就灭掉谁,听起来很拉风,好似跟‘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一样霸气。但两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汉武帝时的匈奴那是敌我矛盾,刘协跟韩遂这是人民内部矛盾。真要打光杀尽的,那是不成熟小屁孩儿,或者直白点说那是傻叉才会做的事儿。
“纵然诛杀韩遂之后,凉州可能兵祸不解。但如今汉室兵威强盛,若大举发兵讨伐,不出两年便可平定边患,如此虽兴师动众,但毕竟换来凉州重归汉室,这又有何不可?”
这次开口的是刘协没有料到的蔡琰,按说她不应该关心这等兵家之事,可现在看来,原来‘大汉主义’的思想早就深入人心,让她这等一心向学的文士兼不喜征战的女士都盼望着汉室早日一统。
“蔡大家之言不无道理,按说以汉室如今的势力,平定凉州并不算什么难事。”说这句的时候,刘协自然而然地想拢一下鬓发,展示一下他身为汉家天子的风采。可那手刚到半空就停了下来,看到伏寿那一脸戏谑的表情,他就觉得女人实在太恐怖了。
不错,这句话刘协是吹了牛的,当年他那个便宜老爹当政的时候,举全国之力都没有平定了凉州。虽说现在情况跟之前不一样,但若说彻底平定凉州,那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首先,大举进伐劳民伤财不说,主要那还是一项持续工程。凉州诸地积怨已久、大小叛乱时有发生,纵然汉室大兵可随后灭掉韩遂儿子韩穆、以及各强劲的造反部落,可剩下来呢?
就算汉室大兵坚忍不拔、咬紧了牙关跟那些反贼血拼到底,最后也得老天垂青,让凉州一地永不生叛乱,可这样刘协又能得到什么?
毫无疑问,汉室可能会重开丝绸之路,从西域那些大小诸邦那里换来不少财富。但问题是,这短期内根本不会看到什么效果,打一场持久战的投入和产出比太过悬殊。现在有韩遂在那里镇着,他也不过雁过拔毛、收点过路费而已,几乎不耽误汉室的商业大途,刘协又何必费那么大劲,抢来一片基本没啥收益的地盘儿?
由此,面对眼前那位太了解自己的大汉皇后,刘协只好放弃了装高人,无奈实话实说道:“嗯,可能平定起来会有些……呃,不小的困难,但终究还是能平定下来的。可问题是蔡大家之言太过片面,凉州乃汉室一州,其他诸州也是汉地,做事必然要有轻有重、有先有后,朕此番未曾动用汉室精锐,其用意就是在于汉室明年的重心,并不在凉州或汉中这一处。”
“那陛下明年重心,究竟欲在何处?”伏寿悠悠开口,目光却再一次瞟向了吕玲绮和蔡琰。
这又是一次一语双关,伏寿既是问汉室明年的重心,又在问刘协个人的猎艳重心,让刘协差点都要吐血:女人啊,有时候真的无才便是德。太聪明了,就实在让男人吃不消……难怪前世那么多光棍儿,都是女人太英明给压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