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人问刘协,袁术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什么精神?
刘协或许会义正言辞地告诉那个人,袁术这不是共.产主义精神,也不是国际主义精神,更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精神,这是天下所有人最最钦佩的傻帽儿精神啊!
而造成这一切的汉室和曹操,付出了什么?
只是安插几人入寿春演了一场大戏,然后他们在场外装模作样的配合了一番而已。
当然,刘备同志是很无辜的,付出也是巨大的。可以推测,即便击败了袁术,他的得益也是最小的。但没办法,这就是乱世的规则。甚至刘备还要庆幸,毕竟他还参与了这场大戏,否则他跟刘表、孙策之流一样,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那还想傲娇无辜个屁啊?
四月一日,在前世还是愚人节的这一天,九江寿春的无忧宫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登基典礼。
富丽堂皇的无忧宫装饰一新,在朝阳下金碧辉煌,殿前广场上旗帜在微风中猎猎飞扬,夹道而立的一列列武士手持长枪,挺胸收腹,默默对视,数千名文武官员穿着最盛大的礼服,排列整齐,神情庄严,垂手肃立。随着司礼官的一声长叫,悦耳的鼓乐立刻响彻云霄。
头戴纯金平天冠,身穿明黄色龙袍,脚登厚底皮靴的袁术在宦官的引导下缓步走向龙椅。今日的袁术头发黑亮得不可思议,似乎涂过油或染过一遍似的,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须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不过,由于酒色严重腐蚀了他的健康,为了防止别人看出来,他就在脸上还敷了厚厚的一层粉,看上去满面红光,只是面部表情但凡稍有变化,就要像下雪似的簌簌掉渣。
尤其身侧的宦官还注意到,今日袁术的靴子底足有三寸厚,走路十分容易崴脚。不过为了高人一等,衬托出天子的威严,袁术还是努力一步一趋地缓缓走着。此刻他眉宇间满是庄严,全是肉的下巴显示着异乎寻常的坚定。但无论他怎么睁大眼睛,想令自己的目光显得更加敏锐,但是那两只原本就被肥肉挤成了缝儿的小眼睛,好像怎么努力也看不出任何效果。
不过,这些都是小细节,袁术认为不必在意。谁规定天子就应该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的?这是选天命所归、能够苍生万民带来福祉的天子,又不是选美,都跟汉室天子那样俊秀有什么用?
袁术转过身,默默地注视着脚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原来在想着这些无关痛痒的破事儿。只是良久后,他才从宦官手中拿过诏书,声音洪亮地读了起来。
读诏毕,袁术停了一下,看到底下群臣的表现似乎不那么热切,又高声对群臣说:“昔周公代成王摄政,最终使成王归位。如今我为天命所迫,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行事,此时心中的滋味,一言难尽!”
说着,语调已转悲凉,似乎无数往事涌上心头,一时悲情难抑,热泪突然夺眶而出。
群臣立刻匍匐在地,“万岁”的呼声如山呼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无忧宫。不过,这些呼啸声中还是夹杂着一抹隐秘的鄙夷:装什么装啊,不就是篡汉,不就是造反嘛。大丈夫生于乱世,就该风风火火地大闹一场,说什么辅汉安邦,现在还不是龙袍加身了?
婆婆妈妈的,搞这么复杂干啥,跟个娘们儿一样没种!
还哭,你还有什么脸哭!折腾我们这么久,不就为了今日践履至尊,手握权柄吗?哎呀,脸上的妆都哭花了,比我家仆役的老婆还难看……
但这位新任的大成王朝仲家,就好像猜出来这些文臣武将们的心思一样,注定要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刚才还痛哭流涕,忽然就擦干了眼泪,用坚定不移地语气再度宣布道:“今有上天旨意在,令本仲家封禅泰山。曹贼专逆,刘备无能,正是我大成扬威之时。传本仲家诏令,驻徐州梁纲、雷薄两部,不必再等候曹刘相争,即刻北进为大军扫平封禅障碍,令大成威名上达天听!”
“陛下!”殿下阎象忽然就如被雷劈中了一般,惊得脸色都发黑了。
就在今日袁术宣布称帝前,他还找到闭门不出的袁涣商议了此事。竟得知袁涣早已准备好了三尺利剑,准备在袁术败亡之时自杀。而当阎象问过军事时,袁涣还是无奈地说了一句:“倘若徐州之事无诈,我那本族主公待曹刘相争时出兵,袭了徐州,或许还能让这个伪朝迁延上一段时日。可若是袁术好大喜功、妄动刀兵,恐怕……唉!”
阎象自己也筹算过,自军待曹刘相争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也的确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了。可现在……袁涣又将该死的一切都料中了!
此时的袁军断然不能主动出击,一旦陷入徐州战争泥潭当中,天下诸侯、尤其反应过来后的汉室大兵压境,届时完全就令大成王朝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可这时,自己能在袁术登基的第一天,能在他发布第一道诏书的时候,就提出反对意见吗?
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阎司徒有何事要奏?”可袁术好像不打算放过阎象,款款摆袖,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虽然感觉还是不如自己的胡床舒服,但他还是保持了端庄,做出了天家的平和善纳谏之状问道。
面对袁术那双虚伪的眼睛,已经升任了司徒的阎象这一次似乎又看到了那一日,袁术如狼如刀一般看着殿下群臣的情景。他心思悚然一动,竟激发了急智回道:“陛下虽已登基称帝,但仍眷念旧朝。如今徐州一地毕竟还属旧朝州牧统辖,不若下诏一封,与刘备写明封禅泰山一事,如此也可让刘备得知陛下心思,说不定还能得一助力,如此共击曹贼岂非更妙?”
天可怜见,这是上天给袁术的最后一次提示了。可无奈这话也是阎象仓促之间想到的对策,难免错漏百出。毕竟,之前袁术都让雷薄和梁纲去打徐州了,他哪里还会眷恋什么旧朝汉室。更何况,就算袁术得了失心疯,刘备也不可能与袁术同流合污的。
不过,袁术倒是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认为阎象这是有意让自己昭明自己的方略,不由微微一笑回道:“司徒有所不知,本仲家的确眷念旧朝,可旧朝遗孤不识天命啊!本仲家将五行流转、朝代更迭的诏书送达长安,竟被那黄口孺子扔于前殿石阶之下,任由那些汉朝遗老踩踏。如此,本仲家也只好仁至义尽了。更何况,那刘备不过旧朝一州牧尔,区区何足道哉?”
袁术可能对刘协、袁绍甚至还有曹操有所顾忌,但对于刘备,他是向来都不放在眼里的。尤其雷薄和梁纲的两场大胜,更是让袁术将刘备看低到尘埃里。所以,今日他就想告诉自己的文武百官:那个汉朝嘛,咱们必要的时候,还是要给些面子的;我那个孽种大哥,或许也是要尊重一下的;曹操那个狗贼,一定是要痛打死磕的;至于刘备、还有其他不入流的什么刘表、刘焉,那就是要被我们欺负滴!
新朝建立,不是就要遇强则强,脑子一热拼死拼活的。创业艰难,自然要循序渐进,究竟策略才能积小成大、集腋成裘……唉,跟你们说这些你们也不懂,天家心术,你们都懂了,我还当什么皇帝?
袁术手摸着龙椅光滑的扶手,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出这位子的美妙了。他微微抬头,看着阎象一脸落寞地退下,再看看所有人俯首称臣的谦卑,一股说不出的权欲感便油然而生。
这时候,他已经开始了憧憬,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大军高歌猛进,击败刘备和曹操两支乌合之众,驻足在巍巍的泰山脚下。而自己,那时已然封禅祭祀,用最虔诚的古礼感激着上天的慧眼……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