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起身,将在阳光下闪亮着如鱼鳞波纹的倚天剑平举在眼前,满意地看了看这柄真正的利剑后。才凛然一震,将这柄宝剑收入鞘中,光华尽隐。
这时候的徐晃,则虎着一张脸,也不同刘诞废话。直接伸手如拎童子一般将刘诞擒在了手中,随即向后一掼,刘诞登时滚落入了宿卫当中。不及刘诞反应,便被虎贲精锐数柄利刃夹身。
如此冷酷的手段和这些虎贲精锐身上那浓重的杀气,令刘诞连呼喊一声都不能,竟如一只死狗般被拖出了大殿。而刘范和刘璋二人,也直接被这样的场景震惊当场。直至宿卫行至宫门处,刘诞才反应过来一般,凄声呼喊了一句:“兄长救我!”
直至这个时候,刘范和刘璋的心情才由大怒转为了大悲,这短短一瞬间的变故,让他们甚至还没有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一般拜伏在地求情道:“陛下恕罪!”
“朕已宽恕了你们的罪过了,这等谋逆大案,朕并不打算株连。”刘协缓缓坐下身去。大殿当中,徐晃及那些虎贲宿卫已经不知去向,他们来之勇烈、去之迅捷,就好像跟从来没出现一样。
有趣的是,听完刘协之话的刘璋,竟然还擦汗庆幸了:“谢陛下,不……不对,陛下,您这从一开始就是在诓我们的吧?”
这话一出口,刘协真是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哭了:不错,我就是在陷害你们,可你这位可爱的老实人,难道就能将这话说出来吗?
于是乎,刘协一时间也有些玩笑心起,对着殿外呼喊了一句:“公明,又一个!”
徐晃也不知道就从哪里便冒了出来,身后还是那些杀气盈天的虎贲宿卫。刘璋一见这场景,吓得竟直接将头埋在地下,屁股高高撅起,一个劲儿地颤抖起来:“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这才乖。”刘协看到这一幕,都有些不忍心吓唬这可怜的孩子了。挥了挥手,徐晃跟他的小伙伴,又一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但这个时候,刘范的脸色却变得愈加阴沉起来,他在兄弟三人当中,属于最有脑子的,这时候哪能还看不出刘协今日之宴,根本就是针对他们兄弟三人的鸿门宴。于是,他也不再客气,直接开口道:“陛下,您欲兵向益州不成?”
“当然不是。”听到刘范这话,刘协终于找到了他平时谈话的感觉,屈臂倚着自己的脑袋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自古在天下大乱当中,益州难够独善其身,那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天下群雄都在养精蓄锐,朕若兵发益州,一旦困顿其中,待天下有变时,岂不是进退两难?”
“既不想征伐益州,又不想放我等兄弟回川,那陛下便眼睁睁看着益州沦为一片兵凶战乱之地?陛下也知,益州目前只有我父在勉励维系,一旦后继无人,当地豪绅巨阀野心勃现,益州当为水深火热之地矣!”刘范愤然作声,这时候,他干脆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刘协。
可刘协的目光却一如平常从容淡定,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古潭。刘范那炽烈如火的目光刚一碰到刘协的目光,顿时就如火炭投入了冰湖当中,只能留下几圈可怜的涟漪。随后,刘协嘴角更加莞尔,带着一种将益州玩弄股掌中的笑意,轻启朱唇道:“朕有说过,不放你们兄弟回川吗?”
这句话犹如一道利剑刺入刘范的心,让他非但无法抵挡,更一片悔恨和迷茫。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刘协费尽心机弄出这么一场鸿门宴,最后结果竟还是要放他们兄弟……不对,他从来没说过要全部放他们回川!
“不错,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朕的确不能一点底牌都不能留,就任由你们回川。”刘协将自己的脑袋从臂膀中抬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脸色纠结变幻的刘范,继续撩拨着刘范那炙热而干涸的心:“其实一切都无需讳言,倘若你们一旦回到益州,必然会当上一方土皇帝。毕竟,还是那句话,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就连季玉兄,也知道要好吃好喝、好山好水好美人……”
“陛,陛下……”听着刘协又提起自己的名字,刘璋真是快哭出来了:“我不回川,不回去了还不行?”
“哦?……”刘协故意吊了一个长音,充分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后,才将目光望向了刘范:“既然季玉兄不回去,那朕便只好让……”说到此处,刘协故意闭口不言,但那目光所向,却一下让刘范的身躯都忍不住挺立了一下。
那是准备接受的姿势,同样,他眼中的一抹期待,也表露了刘范并没有他自己认为地那么心静如水。
他几乎可以想到,自己回到益州之后,将会迎来怎么美好的人生:父亲器重,臣僚恭顺,自己满心的壮志抱负,都可以在那一片天府之国生成。
乱世当中,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样裂土分疆、割据一方更为让人期待呢?
甚至,就算图谋天下,又有什么不可?当年高祖不就是让韩信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便入主了关中?自己凭借益州天险、积蓄实力,岂会等不到那一天?!
想到这些,刘范的身躯蓦然更加挺直了一分,目光也更加热切起来。可是,当他终于看到那笑意盈盈、似乎丝毫没有防备的刘协时,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种掉入冰窖当中的刺痛:这个汉室天子,他真的没有看破?
怎么可能!
刘范几乎一瞬间就否认了这个可笑的猜想。今日刘协能设下这场鸿门宴,自然早就将他们了解个透彻。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若早知有今日一天,自己平时为何就不能低调收敛一些!为何要去那毫无意义的茶会幕府当中,坐而论道、侃侃高论!
自己平日所做的这一切,不会被锦衣卫看在眼中?
根本不可能!
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在府中弄一片菜园子,种瓜养菜,韬光养晦呢!
这一刻,刘范有些悔不当初,忽然一下心灰意冷起来:“想必,陛下心中已然有了入川的人选了吧?”
“那是自然,刚才被拖出去的那一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季玉兄生性仁和,不喜争斗,自不适合那错综复杂之地。朕虽然知道你归入川蜀之后,必然会跟你父亲一样滋生出野心。不过,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叛出汉室,不是吗?”
“陛下的意思是?……”刘范这时忽然有些听不懂刘协的话了,但也就是同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令自己狂喜的事情:自己一直以个人的角度来考虑此事,却偏偏忘了,这位汉室天子考虑的角度,与自己完全不同!
他是一朝之君,他的眼中不单只有一个益州。在如今诸侯林立、群狼环视的乱世,他还没有实力收复益州,只能保持让益州保持着现状!最多,他可以稍微加强一下对益州的掌控!
一想到这些,刘范心头的火热忽然便死灰复燃起来。果然,这时候刘协也娓娓开口道:“朕要派去益州的人选,必须有一定的城府,可以将益州那些土豪巨阀压制下去。同时,他也要懂得一些政治规则,知道朕放他回去,不是没有代价的……”
刘范听着刘协这一番描述,几乎便认定了刘协在暗示自己。这一刻,他的心情犹如出笼的飞鸟,潜入大海的蛟龙,豁然且激动。可就在这一时刻,忽然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从他身边传了出来:“陛,陛下,臣想了想,家父在京之时便最宠我。如今父亲年老病重,臣也想回川蜀奉养父亲……”
刘范愣然回首,不敢置信地看着怯懦的刘璋,竟然在此时壮着胆子向刘协提出了这等要求。这一刻,他忽然有种想提起那把断剑杀了刘璋的冲动:刘季玉,你这等无能暗弱之人,此时添什么乱!
可面对刘范那双严厉且充满了怒火的眼神,刘璋的眼神虽然躲闪,虽然他也惧怕刘协的威势,但却还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请求诉说完毕:“陛下,请准许臣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