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狗吓了一跳,即刻往旁边逃走了。
沈宝寅被逗笑了,骂了句“傻狗”,开车驰进大门。
谁料下一秒,车子突然像压到什么异物,轮胎顿挫了一下。
随即传来一声细微闷响。
透过挡风玻璃,沈宝寅清楚地看到,那只原本应该远远躲开的狗,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撞了,身体像是一条飞出去的白色抹布,重重砸到了不远处的铁门上,发出一声响,然后轻飘飘跌落在地,再没有发出声响。丰霆的狗?
怎么会突然出现到他车底下!
为什么一动不动,死了?
有没有这样脆弱?
沈宝寅一开始不太信,他的车速很低,而且没有肇事的经验,实在评估不出这样的力道是否可以致一条幼小生命死亡。
他迅速熄火,打开车门,屏息凝神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用马鞭翻看检查一下,不多时,确认是真死了,一股惴惴不安从心底里弥漫上来。
丰霆的狗被他撞死了。
显然他不是故意的。
可丰霆会信吗?
他中午的时候可是对这条狗表现出了极大的厌恶,这下好了,如今瓜田李下,解释都解释不清!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想怪这条狗,好端端的,跑到他车底下来干什么。
沈宝寅又走回车旁,蹲下来看了看,车盘底下躺着一段灰扑扑的肉骨头,不知道谁丢给它玩儿的,可能是他开车经过草坪的时候不小心带了过来,小狗为了保护食物,义无反顾追了上来,酿成了这场可怜的悲剧。
沈宝寅的脑海浮现出丰霆生气厌恶时的模样。
丰霆的表情通常不太大,可只是微微皱起眉毛,浅色眼珠轻轻扫一眼,就让你觉得自己犯下世上最严重错误。
但丰霆凭什么是那个审判别人的人?
其实沈宝寅的心里依旧地惶然和不好受,可是凭着对丰霆的不服气,他强迫自己不要表露出懊悔的情绪。
强打精神,以防被丰霆找麻烦,他去做了些预防手段。
他先是找来一条毛毯,把这条歹命的狗包了起来。
后院的草坪是个好地方,一处泥土松软的花坛,他亲手拿花匠的锄头挖了一个坑,边挖边在心中默念对不住,戚戚然把狗埋了下去。
接着,趁丰霆没回来,沈宝寅一鼓作气开车去跑马地附近的赛狗俱乐部买了两只狗。
死了一只,那他双倍赔偿好了。
不看品种,不看血统,他只有一个要求:“挑两只最贵最靓的!”
如此严阵以待,倒不是因为他害怕有人朝他兴师问罪,他从出生落地到今天,就没真正怕过谁。
但丰霆,不知道为什么,在沈宝寅心里,总是趋向于避免同丰霆发生交集,不管好的坏的。
沈宝寅后来分析过,可能是一见到丰霆,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时候热脸贴他冷屁股的蠢事。有了那段过往,不论他在丰霆面前再趾高气昂,心理上总觉得矮了一头。
他不愿意让自己矮一头,干脆躲着这个人。
丰霆是下午回来,同翘首以待的沈宝寅在前庭游泳池边偶遇。
沈宝寅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提起这件事,说完故作镇定抬眼,悄悄观察丰霆神情。
不料撞上丰霆冰冷的审视目光。
沈宝寅被吓了一跳,匆忙又低下头,余光瞥见丰霆原本紧攥着的拳头正在缓缓松开。
大约几秒钟后,头顶传来丰霆声音:“我知道了。”
非常平静,平静得不同寻常。
可丰霆方才的脸色,沈宝寅只匆匆看一眼就明白,丰霆一定是酝酿了一肚子的怒火要朝他发泄,但不知道为什么,同他对视了一眼,很多本来脱口而出的谴责好像被死死忍住了。
沈宝寅无暇分析他心情转变的原因,故作镇定抬头,咽了咽口水,说:“我把狗埋在后院,如果你想看,我带你去。”
丰霆说:“我不想看。”
沈宝寅被噎了噎,恼火自己做的准备全无用武之地,亏他还挖了一个大坑,累得气喘吁吁。
过了会儿,又怀疑丰霆其实是不相信他的说辞,心里认定是他故意弄死那只狗,才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神思恍惚间,喃喃强调:“我真的是无意。”
轻声细语模样,好像心里很悔恨。
其实心里愈发埋怨丰霆,养了狗为什么不看好!又怪那个给了小狗骨头的人,不知道狗都护食吗,怎么能大剌剌放在车子的必经之处,真是其心可诛!怪来怪去,最后忍不住也怪了自己,生了两只不管事的眼睛,连只小狗也看不见,不如挖了省事。
丰霆不作声,朝他走过来。
沈宝寅疑心他要打自己,但强撑着,没有躲开。
然而丰霆只是在他面前蹲下来,提起他的裤脚左右看了看他小腿皮肤。
沈宝寅在他蹲下来的一瞬间下意识撤了撤脚,但没成功,还是被丰霆抓住了脚踝,两截细腻干净的脚踝,阳光下像某种打发后的奶油,白得晃眼。
身旁就是碧蓝色水池,水波荡漾,他低头紧张地看向丰霆,余光瞥见水面两人倒影,不合时宜地想着:丰霆这么单膝跪在地上,真像是求婚。
丰霆未来新娘还未见到这个场景,倒让他看见了。
愣了好一会儿,沈宝寅匆匆撇开视线。
接着,他反应过来丰霆大概是在查看他身上有无咬痕,丰霆果然不信那只狗是被他开车不小心撞死,这是在他身上寻找同狗搏斗过的痕迹。
沈宝寅高高吊起一口气,怒火简直要冲破胸口,然而他一动不动,只是嘲讽地望着丰霆的头顶。